>这一带活动,但他不敢断定,于是决定先来探查一下。他原本还想查一查交通线路,但旋即自嘲地放弃了。他现在是吸血鬼,运动能力比普通人类强许多,在城市高楼的暗影之间穿行,比乘坐交通工具快得多。
他把发生在这一带的每一个案件都看过了,遇害的大多是晚归的上班族或是午夜里四处游荡的学生。他路过第一个案发地点,是一处偏僻的街角,旁边是建筑工地,再远是一片刚刚建成的小区。到了晚上,僻静得可怕。钟晚屏自己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都觉得毛骨悚然。路灯柱上贴着派出所的告示,劝告居民尽量不要在夜间外出。
钟晚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那张告示,发现它下面还贴着另外一张纸,但是被上面的通告盖住了。他把派出所的通告撕掉,发现下面的纸是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张爱辉,女,32岁,身高165,体重50公斤,患有精神疾病。失踪时穿红色上衣,深蓝色牛仔裤。X月X日晚外出购物后未归,家人十分着急。如有线索提供,必有重谢。
联系人 王先生 手机:138XXXXXXXX
钟晚屏记得这个叫张爱辉的女人。她是这一带的遇害时间推测最早的一个人,一个月前失踪,尸体直到四天前才被发现。它被藏匿在一个工地旁堆积建筑垃圾的地方,施工队最后清理垃圾的时候才发现被埋在里面的尸体。最初的几个案件状况都很相似,尸体被很好地隐藏起来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发现。后来的案件就变得不同了,犯人杀了人之后几乎不做任何处理,就让死者躺在遇害的地点。这说明了什么?要么是有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凶手在同时犯案,要么就是那个吸血鬼一开始还知道要把尸体藏起来,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光明正大的、大张旗鼓地开始杀人,像在宣示什么的……
钟晚屏想,如果能亲眼看一看尸体就好了,只消一眼他就能辨认出死者是否死于吸血鬼之手。吸血鬼猎人有协会提供的特别权限,能和各国各地的执法机关合作,进行调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不过还有苏晓春和石乔,也许他们可以……
他盯着那张寻人启事,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觉有个人正悄悄地靠近他。
直到那人逼近他背后,他才陡然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一闪。巨大的力量宛若摧枯拉朽的风暴,横向将路灯柱劈成两截!冷风如同尖刀扫过钟晚屏耳边。幸亏他躲得够快,否则被劈成两半的就是他了!
“什么人!”他大喊。
袭击他的家伙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低吼,像一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在胡言乱语。钟晚屏一面提防对方,一面用吸血鬼的视力观察他。那家伙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一把消防斧,头发像参差不齐的杂草,扭曲的脸上,双眼散发着猩红、怨毒的光。
——这家伙不是吸血鬼。
——这家伙不是吸血鬼。
钟晚屏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对方身上没有吸血鬼的那种特有的负能量,但也没有人类身上该有的生命活力。他周身缠绕着黑暗与死亡的气息,还有发自内心的憎恶、嫉恨和诅咒的黑气。
难怪守护者和处刑人找不到他。钟晚屏想。他根本就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个灵魂已经腐朽了的人类。在他的身体里除了邪恶和妄念之外,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而这种人往往比吸血鬼更难缠。他们就像被恶魔附体了一样,失去了灵魂中原本干净纯洁的东西,以此换来异常强大的力量。
秦湾竟然叫他来对付这么个东西,真不晓得他是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不过钟晚屏已经没心情思考这些了,他得先考虑怎么从这“怪物”手下活命。
“怪物”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钟晚屏,同时粗野地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仿佛在辨别什么。
钟晚屏猛地一转身,消防斧擦着他的头顶,划出一道圆弧,同时削断了他几缕头发。劈砍带起激烈的狂风,似乎连风都变成了利刃,在擦过身体时发出尖利的悲鸣。
钟晚屏左躲右闪,避开“怪物”的攻击。变为吸血鬼之后,反射神经的灵敏更胜以往,远远超出普通人类(钟晚屏自己甚至都觉得让一群人类和吸血鬼对抗实在有失公允),但眼前的“怪物”却能以不逊于他的速度接二连三地进攻。大开大合的动作看似笨拙,但“怪物”却以不可思议的怪力将之变为快速又极具杀伤力的攻势。钟晚屏被逼得步步后退,闪躲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因为“怪物”竟从他的步伐里找出了他的行动模式,用更加密不透风的进攻锁住了他的退路。
“秦湾!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钟晚屏在心中咒骂着血族守护者。不知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还是“怪物”的攻击越来越快,两人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钟晚屏逐渐觉出吃力,而“怪物”却如同永远不知疲倦一般,挥舞消防斧不断逼近,有几次甚至划破了钟晚屏的衣角,只差一点就能斩断他的手脚和脖子。
又一次斩击袭来,钟晚屏后仰躲过利斧,脚下却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在地上。“怪物”乘胜追击,举起斧头对准他的脑袋批下来。钟晚屏往右方一滚,消防斧砸在地上,竟把柏油路面劈出一道裂痕。钟晚屏急忙爬起来,但“怪物”拎着斧头往外一挥,斧锋划过钟晚屏的左腿,切断了肌腱,若是再深一点,整条腿都会被砍下来。
钟晚屏咬牙忍住痛呼,捂住流血的伤口,试图站起来,但剧痛的左腿使不上一丝力气,反而令他失去平衡,再度摔倒在地。他抬起头,看见提着斧头的“怪物”沐浴着昏黄的灯光朝他迫近。他心想:这就是我最后所见的景象了吗?
“怪物”高高举起消防斧,锋利的斧刃反射着淡金色的光。
斧头劈下。
金光骤然消失。
一个黑影落在钟晚屏和“怪物”之间,挡住了斧刃的光芒!他抱起钟晚屏,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弹跳能力,跃上路边的围墙,再一跃,瞬间拉开了和“怪物”之间的距离。
“怪物”发出失望的怒吼,用猎豹般的速度追了上来。但黑影比他更快,几个轻跃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钟晚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黑影抱着,在一幢幢高楼间腾跃。
“你是……”钟晚屏刚想问“你是谁”,接着便发现对方是一个他绝对不想再见到的家伙。
“关夜北?!”
身披黑色风衣,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关夜北咧开嘴,笑嘻嘻地说:“我猜你接下来肯定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监视我?’所以我就先回答了——我没有监视你。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钟晚屏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狠狠地扭过头,不去和他争执,省得给自己添堵。
“话说我救了你,你怎么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
“我又没求你来救我!”
“呵,救你还不如救条狗。”
“那你别来救啊!”
关夜北冷冷哼了一声,突然松了手。钟晚屏因为自己要从高空坠落了,但他只下落了几米,便摔在一处天台上。
受伤的左腿因为摔落时的冲击又剧烈地疼了起来。钟晚屏一只手按住伤口,祈祷它快点止血,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努力坐起来。
关夜北轻巧优雅地落在距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高空夜风呼啸而过,扬起他的衣摆,就像一只黑羽的鹰张开了双翼。
他缓缓走过来,步履沉稳,如同野兽在濒死的猎物身边徘徊,悠闲地欣赏猎物即将气绝丧命的惨状。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钟晚屏,深邃的双瞳像是有魔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钟晚屏不敢和他对视,窘迫地垂下头。
他看见关夜北走过的地方,有一滴滴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小摊一小摊聚在地上,像沙滩上的一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