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急忙勒马转身,回首望去却是黄衣少女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在她的后背赫然插着两枝翎箭,是温克格的白羽雕翎箭。很显然,那两枝箭是上山的时候莺儿是替他挡的。
温克格和他的虎贲军已经追至山顶,莺儿望向十步开外的万丈悬崖,目光幽深,她突然站直身体,竟一步一步地朝悬崖边走去,决然地纵身跃下。
温克格大惊,伸手想抓住她,却是慢了一步,只扯下了一截鹅黄色的衣袖,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青峰涧。
第三十五章
渝京的气候要比赫提温暖许多,十月底的阳光依然灿烂,太阳空旷而高远地挂在天上,看上去有些傲慢。
空气中残留着雨后湿润的气息,在阳光里浅浅地氤氲开来,让这个秋日的午后充满温情和懒散的意味。
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静静站在庭院中最大的那棵月桂树下,身姿修长,眉目如画,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随意扎着,虽然形容略显憔悴,却丝毫不影响他华贵优雅的气质,此人正是半个月前重返渝京的胤朝四皇子天权。
月桂已经开过了,稀疏的枝上零零落落地散着些桂花,淡淡的阳光穿过树枝的罅隙缓缓洒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晕。
当初远赴赫提的时候,天权曾经无数次地在心中想象过将来有一天重返渝京的情景,纵然那座冷漠空旷的宫殿留给他的并非什么甜蜜美好的回忆,但是对于年仅十三岁就远离亲人、故土的少年来说,对家的思念是无法抑制的。
然而,七年之后,真正回到渝京的天权却惊异地发现,自己把所有关于幸福和快乐的记忆都留在了北方那个寒冷的国度。如果当初没有以质子的身份去赫提,他和海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重逢,更不会有那样一个美丽活泼、惹人怜爱的小昭阳。
虽然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如果没有天权当时近乎无意的发现,胤王朝七十多年的基业可能真的会葬送在那个志大才疏的雍亲王手中。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搞丢了昭阳,搞丢了他和海晴最心爱的宝贝。
还有莺儿、枭儿,那对从十一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双胞胎姐弟,虽然名为主仆,但是七年异国他乡的相依为命使得天权早已将他们当做自家弟妹般疼爱。
如今莺儿死了,因他而死,死在遥远寒冷的阿曼洛伊山,他自然不希望枭儿再有什么意外。虽然海晴和枭儿的功夫都不弱,尤其是海晴,天权至今都没搞清楚他那身不可思议的武功究竟师承何方,但是阿烈古琪的“暗流”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
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到执着率真的少年,再到他宝贝女儿最信任依赖的父亲,天权甚至有点记不起在自己的生命中没有雅尔海晴这个人的时候拥有的是怎样的生活。海晴和枭儿毫无消息,让本来就为失去昭阳自责不已的天权更加焦躁不安、忧心忡忡。
一阵微风轻过,零散的碎花带着淡香飘洒下来,纷扬在天权身上,点缀了一身的素华。
“父王,抱抱。”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从屋里跑出来扑到天权身边,小胳膊扯着他的衣袖摇晃起来。小男孩只有两三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朗儿,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父王。”蹲下身子将朗儿搂入怀中,天权有点无奈地笑道:“我是你父王的弟弟,你该叫我四皇叔的。”
朗儿是天权的嫡亲兄长齐王天枢的独生子,他的生母便是昔年有渝京第一美人之称的贺兰谨之。只可惜红颜薄命,贺兰谨之自幼体弱多病,生下朗儿后更是憔悴不堪,最后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宫里宫外无数名医圣手瞧过仍是药石罔效,拖了数月就故去了。
文帝最近两年身体不好,处理政事时感精力不济,便将朝中诸事大都交给了长子天枢和次子天璇,整日忙于朝政的天枢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时间来关注儿子了。
于是朗儿在见到与父亲长相极其相似的天权后便一直唤他“父王”,天权纠正了很多次也没有用。用若离的话来说就是,“你这半个月抱他的次数比他亲爹过去两年加起来还多,他不认你才怪。”
他的昭阳一定不会搞错,就是容貌一模一样的莺儿和枭儿两个,小丫头不到周岁时便能分得清清楚楚,逗着怀中可爱的朗儿,天权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昭阳,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四皇叔,你怎么不理我?”朗儿不满地嘟起嘴,这次倒是没喊错。
“皇叔怎么会不理朗儿呢?”天权亲亲朗儿粉嘟嘟的脸颊,勉强笑道:“说吧,要皇叔陪你怎么玩。”
“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朗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道。
“好。”天权笑着答应,他的昭阳从来就只会挥着小羊皮鞭满屋追着小白乱跑,要不就是缠着他和海晴带她出去骑马玩,从来不会提出这么文静的要求。
天权抱着朗儿刚想起身,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还好他及时伸手扶住树干稳住了身体,才没有摔到怀中的朗儿。
胃一阵阵抽搐,难以忍受的恶心感涌上胸口,天权放下朗儿转过身去,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呕……呃……”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一阵阵的翻腾使得他浑身无力、冷汗淋漓,直到把酸水也呕出来;天权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你怎么了,皇叔?”朗儿担忧地问道,小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皇叔没事,朗儿别担心。”天权轻微摇头,左手抚上平坦的小腹,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上是喜还有忧的笑容,然后牵起朗儿的小手道:“走吧,我们去放风筝。”
第三十六章
因为从出生起就待在王府没有机会出去玩的关系,朗儿这天玩得特别开心,直到天色渐晚仍然意犹未尽,最后是被天权用一根糖葫芦哄回齐王府的。
“朗儿今天玩得高不高兴?”从天权手里接过朗儿,若离亲亲他的小额头,温柔地问道。
“高兴!!”朗儿拖长了声音回答:“朗儿喜欢和皇叔在一起。”
“那朗儿不喜欢姑姑了吗?”若离故意板起脸逗着朗儿玩。
“喜欢,朗儿喜欢姑姑,也喜欢皇叔。”举着手中鲜艳欲滴的糖葫芦朗儿笑得眉眼弯弯,想了想又道:“皇叔会像姑姑一样留下来陪着朗儿吗?”
“当然……”不会。见那双水晶般清澈的大眼睛万分期待地看向自己,若离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母亲早逝,父亲无暇顾及,朗儿从来就是极沉默极安静的孩子;那种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甚至让若离感到担忧。偏偏若离也很忙,虽然在贺兰谨之进门前和去世后,这位穆王府的郡主都是把齐王府当做自己家一般来去自如的,但她毕竟有自己的事情,花在朗儿身上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天权留在齐王府的这些日子,看着朗儿脸上露出几分属于孩子应有的天真神情,若离自然是欣喜的。只是天权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齐王府,且不说他和天枢的心结,就是君妃也不会放任天权在朝廷的多事之秋闲到在家带孩子玩吧。
“不可以吗?”朗儿仰起小脸认真地问道:“皇叔是不是不喜欢朗儿?”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