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原路返回,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安娜要他说尤利西斯的故事,他就讲他又如何夜盗瑞索斯神马,如何偷走特洛伊神像,说木马计,说他在哈德斯冥国及途经海妖塞壬海岛的遭遇。
安娜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这家伙似乎对自己也无能为力。”
“当你有一天身不由己,只能循着命定的路线一路前行,成为给天上众神观看的一出戏。”
“真的有命运吗?”安娜问,“世上的人是否都是如此?”
“没得选择。”
终于又见到那间点着火把的石室。他愣愣地打量着两幅壁画,其中不约而同出现的那条地平线,代表无限伸展的空间。会是哪里?
长发人与神秘人是否同一个人不得而知。但他们只是引路,至于秘密,唯有等待他一个人去破解。什么秘密?
他很想冷静下来,重新整理纷乱的思绪,但疲惫的大脑已像一头不堪重负的骡子,正在那儿口吐白沫,苟延残喘;而沉重的心跳,像一支沉重的鼓槌拼了命的击打着他渐感郁闷的胸膛,不时感到缺氧、呼吸急促。
热,真热,气温突然上升了10℃一般。管道空调一个劲地从几个排风中不歇气地吐着白烟,试图创造新气候,但热度还是像源源不断的火山岩浆般从他体内、血管内喷泄出来,化成汗水,顺着毛孔往外涌,不一会儿,前襟后背都印上了一圈形状怪异的汗迹,湿漉漉地搭在皮肤上甚是难受。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线索以每秒数千次的速度在随意组合又任意分解,胀得他的思维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发动机,终于短路、崩溃……他只觉头痛得厉害,眼前人影幢幢,似有许多人高声对他说着什么,却一点也听不见。
安娜搀扶着他,不住为他拭拭去额角的汗。他疲惫地把头搭在她肩上,喘着粗气。他想回头再看一眼那条通向石屋的通道,却什么也没有了,唯有四处冰冷的石墙,静静地肃立。
入口呢?
“安娜,那个入口呢?”
“像ET身上的伤口,闭合起来了,消失了。”
“什,什么时候?”
“刚才,你头晕那会儿。”
天哪,一切都荒谬至极。他用手揉着太阳穴,愣愣地站着。
“这样最好,”安娜搂着他,他可以闻到她的头发上残留的香波的气味,“封闭了最好,再也不愿进入那个房间了,到处弥漫着一股死的气味。”
他又愣了半晌,才道:“走吧。你是和朋友一块儿来的吧,快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不,我要和你在一块儿。”
安娜仍然死死地挎着他的胳膊,像影子一样腻着他。
[蓝血为记]
回到酒桌旁边,王志明不知何时也来:“哟,一会儿功夫没见,立刻带了个小蜜回来。”
“一会功夫?多一会儿?”他皱皱眉,不解地问。
“我前脚到,你后脚去洗手间,前后7、8分钟吧。”
他不再言语,默默地坐下,端起酒一饮到底。如此说来,在石室那一段漫长的时光居然在现实中被忽略不计了—;—;时间丢失了,不知所踪。酒吧里依然闹闹哄哄的,现实中的人群希望时间流动得越快越好,没人会去在意丢失或者停滞与否。
“小姑娘几岁了?成年了没有,别不学好,跟吴大可这种社会流氓混一块儿。”王志明开始调笑。
“要你管!”安娜拿嘴角撇他。
“问问总可以吧。”
“想泡我?没门儿。”
“别当着自己是块你争我夺的肉,我吃素。”
“吃素还这么胖。”
“大象还吃苹果呢。”
“哈哈哈,”安娜突然大笑,“胖子色鬼。”
“别破坏我英雄形象,过两天还参加人代会呢。十大杰出青年,老实坦白,跟吴某什么关系?!”
“朋友呗,我是他女朋友。”
岳言耳尖,做惊恐万分状:“什,什么,跟他男女朋友。”
“嗯,大可你说是不是?”
吴某假笑了一下,暂时还没调整好状态,诡异事件的阴影无处不在,令他永远处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岳言和王志明再度配合默契地调侃他,但说了些什么却一点也听不到。“这里是你的心,确切地说是你心灵的表层空间……”他回忆着那番话,越发退缩回封闭状态之中。
安娜此时不知和王志明、岳言谈到些什么,哄笑着,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见是三个20岁左右的男孩。她起身走了过去与他们交谈,想来是同来的伙伴。过不多久,就听她高声道:“要你管,跟你们没关系。”说完便气鼓鼓地回到大可身边坐下,挎他的手。
大可刚举杯喝了半口,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有人道:“哥们,过来一下。”是三个中染了一绺金发的小个子。
大可起身:“咱们认识?”
“出来一下。”男孩目露凶光,其余二人不动声色地靠了上来。
“大可,别理他们。”安娜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拦住他道。
岳言与王志明刷地站起,冲过来道:“想干吗?打架?”说完就准备抄家伙。
酒吧侍者赶忙过来劝阻,说巡警就在附近,千万别找麻烦。三个男孩这才转身,瞪了大可一眼,走了。
“谁呀?”大可问。
“弹子房认识的,一块玩来着,搞得要死要活。真讨厌,小男生。”安娜燃烟道。
岳言抄起个啤酒瓶,道:“我去揍他们!”被大可拦住:“今天已经干一架了,还不够?算了!”
“现在的小屁孩一个比一个冲。”岳言骂咧咧地落座。大可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疼,说想先走一步,岳言说一齐走,买了单就去开车。安娜依然寸步不离大可。四人出酒吧,时间是12点35分。大可让岳言开车送王志明,自己打的回家。
“真没事儿?看你气色不好。”岳言关切道。
“没事儿,你先走吧。”
岳言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你住哪儿?我送你。”大可问,安娜不答。
“总有家吧?”
“不想回去。家里开了四桌麻将,吵死了。”安娜低头踢一粒小石子。
“想怎么着?”
“不知道。”说完又挎他的手,被挣脱。
“为什么喜欢苏文不喜欢我?”
“听不懂,叫车送你。”大可伸手拦车,“你走不走?”
“是不是苏文死了更在你心中挥之不去?!”安娜站在街边喊道。
“没有!”在打开出租车门的刹那,见安娜孤零零地在路灯下,他叹了口气,又走了过去:“肚子饿吗?一起消夜?”
安娜立刻转为笑脸,又伸手去挎他。
这时,从暗里冲过来几个人影,也不说话,挥起木棍就朝他身上抡来。他本能地用前臂去挡,慌乱中看清共有5人,其中就有酒吧里的3个男孩。染金发的冲在最前面,边打边骂。
打架对吴大可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但这回被突袭,措手不及,相当狼狈。对方人多,有恃无恐,一群人把他围在墙角,打得他满脸是血,这才怪叫着跨上机车而去。
他呆坐了很久,用手去抹额角的血,灯下一看,却是蓝的。蓝血?怎么可能?闭上眼,稳定情绪,再睁开,还是蓝色,粘粘的一如油漆,难道是幻觉?
他背靠墙喘着粗气,计程车司机怕事早已消失了,此外除了微弱的街灯,四下里静悄悄的。他尽量让心跳平稳下来,就听到女人的啜泣声传入耳际,离他很近,就像从胸膛深处传出。他低头,看到一堆蓝色的头发,安娜正埋在他怀里哭。
“对不起,大可,都怪我。”
“没事儿。”他很想笑,但挤了两次,脸部肌肉就是不听使唤。
“对,对不起。”
“别这么说。”
“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