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哪去了?水哪去了?”
几个战士发疯般驰下缓坡,在本该是水面的沙地上来回寻找。一些人坐倒在地,仿佛只剩下躯壳,精血都被抽干。
后面赶来的部队越来越多,山坡上拥满了官兵,几万人包围着那一片沙地,大家静静地看着沙地上那几个歇斯底里来回狂奔的士兵,黑压压的人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呆滞且充满了绝望。
最后,髡屠汗的中军也到达了,他急急下了帐车,在科斯塔与赫尔吉的簇拥下来到坡顶,一看到坡下那平坦的沙地,髡屠汗仿佛脑袋被人重重打了一棒,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两下就要向后栽倒。
科斯塔与赫尔吉急忙从后面扶住他,带着哭腔叫道:“大汗,大汗!您振作起来!振作起来!现在我军可不能没有您呀!”
亲信们拍前胸捋后背地叫了半天,髡屠汗才缓过神来,看着周围亲随们一个个万念俱灰的绝望表情,髡屠汗明白此时自己再不有所表态,这部队今夜就有可能散摊了。
他擦了擦脸孔,冲着周围喊道:“大家别灰心,汉拓威人以为把水池填住就可以困死咱们,实在想得也太简单了,别忘了沙漠中的水源都是有地下水脉的。大家再忍忍,用不了两天咱们就能挖出水来。”说罢指着赫尔吉道:“你立刻组织人手现在就开始挖井,其余各部就地扎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各千骑队开始分部散开,各自宿营。赫尔吉召集了几个百骑队,选了几个位置,轮流开掘,头一天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髡屠汗刚醒,亲兵就传赫尔吉有事禀报。
髡屠汗立刻传赫尔吉进帐,一见到赫尔迫不及待劈面就问:“可挖出水来没有?”
赫尔吉苦笑着道:“挖是挖出来了,不过池底泡满了死马屎尿等脏物,池水早已发臭,几个渴极了的孩儿不顾死活的喝了。喝罢之后上吐下泻,一直不停的泻了一夜,今早再看眼见活不成了。大汗,这沙中含满脏水,怎么挖都会污染。这里也没有燃烧之物,无法煮沸,强喝下去我怕会引起瘟疫流行啊!”
髡屠汗紧皱眉头想了很久,最终叹道:“既然在坑内打不成,那就在山丘外围掘井吧!”
赫尔吉迟疑地道:“这行得通吗?山丘外面都是沙地呀!”
髡屠汗道:“此地既然有地上水源,肯定有地下水脉支撑,我们动员所有人都参加打井,多处选点,总有可能挖出一眼有水的吧!”说到此,他盯着赫尔吉反问道:“不然你又有何良策?”
赫尔吉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按着髡屠汗说的办。所有的官兵都动员起来,由各自百骑长领着,在饮马坑外围山丘选点挖掘……
※※※※
饮马坑正南二百帕拉桑的沙漠上,布满了一望无际的朵朵营帐,白鸥师团与十一师团的全部兵力都驻扎于此,正等待伏击南归的腾赫烈军。
自从白鸥师团脱离黄草泊,由十一师团每日派出辎重马队迎送补给,三天前白鸥师团顺利到达伏击地。此地位于饮马坑正南,按着张凤翼的想法,髡屠汗部在饮马坑补给不到淡水,一定会全力南奔,到达此地时部队至少应该断水两天以上,肯定全是强弩之末的疲兵了,两师团正好与敌军进行最后决战。可是估算日子敌军应该早两日就应到达,至今斥候却都没有发现敌踪。渐渐地,几位首领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此时,两军首领们又汇聚在斡烈的帅帐内,商讨腾赫烈军的去向。由于整个计划都是张凤翼策划的,所以不管张凤翼内心情愿与否,每回都要敬陪末座,听候质问。
“苏婷大人,今早斥候可有消息?”人员齐集后,斡烈首先发问,每天必问的话题。苏婷负责这次伏击的斥候部署,她对着众人希冀的目光摇头道:“从昨夜至现在没有发现腾赫烈军的踪迹。”这一句几天来每天都被人问上十数遍,问得早不耐烦了。
迪恩捋着胡子问道:“算算日子,敌军两天前就该到了,苏婷大人,有没有可能是斥候分布的太散,与敌军错过了?”
众人又都把目光转向苏婷,这是大家都想说的一句话。
“绝不可能!你们不要瞎猜疑,”苏婷绷着俏脸气愤地道:“咱们周围方圆一百帕拉桑之内分布了一个千人队的斥候昼夜警戒,别说是几万人,就是一只鸟也不可能漏过。敌军没来是另有原因,绝不可能是我的斥候没发现!”苏婷最生气的就是别人对她能力的不信任了,所以对迪恩反驳的毫不留情。
一时间帐内气氛有些尴尬,停了片刻,卡西乌斯干咳一声笑道:“诸位,我说一个假设,有没有可能敌军是绕别的方向出沙漠了。”他说这话时拿眼看着张凤翼,显然是对张凤翼而问。
张凤翼缓缓开口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在二十天路程之内,此地只有黄草泊与饮马坑这两处水源,除此之外上天入地也难再找到一滴水。腾赫烈军只要向东追击超过两日,就会面临走不出沙漠的危险。在我看来,腾赫烈军不去饮马坑补充淡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卡西乌斯笑道:“老弟,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腾赫烈军有可能从饮马坑出发,迂回绕过我们向草原逃窜。”
张凤翼唇角微扬,傲然笑道:“我们的斥候东西伸出了上百帕拉桑,想绕过我们就要再多忍三四天的干渴,大人也亲身尝过部队缺水的滋味,大人以为这四天的折磨是这么容易就能捱过的吗?”
卡西乌斯装作没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干笑两声掩饰过去了。
诸人又陷入了沉默,片刻,阿瑟笑了一声,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不定咱们把腾赫烈军给高估了也有可能。”
斡烈睁目问道:“哦?老三,你这‘高估了’是什么意思?快说来听听。”其他诸人也都把目光凝聚到他身上。
阿瑟笑道:“大家都猜测腾赫烈人会忍饥耐渴地拼命向南逃窜,怎么没想到也许腾赫烈人到了饮马坑就再也走不动了。”
迪恩急切道:“怎么会走不动了,饮马坑的水早让咱们破坏了,取不到水赖在那里又有何用?”
阿瑟道:“所以我说咱们高估了敌军,敌军极可能在到达饮马坑之前就断水几天了。敌军之所以不南来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水,依他们现在的状态,是无论如何走不出沙漠的。”
正说着,一直沉默的梅亚迪丝突然纤掌一拍桌案脆声道:“我明白了,腾赫烈人在挖井!他们把宝押在了挖井取水上。”
苏婷惊喜地道:“真的,仔细一想真有可能是这样,咱们别等腾赫烈挖出水来,立即挥师北上肃清残敌吧!”
卡西乌斯抚掌笑道:“哈哈,难得难得,想不到一向智计百出的凤翼老弟也有漏算的时候。”
张凤翼哼声笑道:“卡西乌斯大人太高抬在下了,有诸位大人在此,凤翼只不过拾缺补漏罢了,能有一言说中,已属侥幸。挂一漏万之处,正是该当。”
第七集 第八章
翌日,饮马坑。
天空万里无云,蔚蓝色的纯净背景中,滞留着点点芝麻粒儿大小的黑点,那是袤远荒原上的特产——兀鹫,这些凶残的鸟类专食死去的动物尸体,一旦发现伤病的野兽、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它们就会多日盘旋在猎物头顶,择机而噬。
第一只兀鹫是昨日发现的,几个露宿在沙地上的士兵正在睡觉,被误以为是死尸的兀鹫从空中扑下啄伤,周围的官兵大怒,纷纷举弓射击,那只兀鹫被数箭齐中,毛血飘撒地坠地。然而,战士们的快意仅持续了半天,还不到晌午,天空中就陆陆续续又增添了一点一点的“黑芝麻粒儿”。仿佛会餐一般,这些兀鹫越聚越多,它们在弓箭射不到的高空盘旋不去,耐心等待着最终机会的到来……
事实上,兀鹫们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到达此地才只两天,但这过往的两天对于髡屠汗的两万大军是怎样的难熬呀!三天的断水,战马早已解不出尿来。对于液体的渴望,已使战士们不择手段。
开始的目标是在饮马坑内遗弃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