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张凤翼天未亮就在师团的中军帐外等着,远远地看到亲兵们拥着斡烈走来,赶紧迎上去。
斡烈看着他行了军礼,背负着双手淡淡问道:“凤翼,撤军的消息可是你散布的?”张凤翼还没来得及解释,斡烈又肃容道:“这是惑乱军心你懂吗?虽说咱们原本是想撤军,可总得给蕾师团长一个交待。这下可好,若被她死揪住不放,我少不得要走走过场。唉,凤翼,都怪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今天你就忍着点吧!”
张凤翼走前两步,自失地笑道:“大人,这事全怪我,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失了戒心。我们队的主薄宫策想了个好主意,只要大人稍作配合,就可使咱们师团合情合理地撤离此地,保准蕾大人没话说。昨天夜里我都已布置妥了,正想向你请示呢!”
斡烈皱眉道:“凤翼,不是我说你,你足智多谋,这是好事,不过当心计谋使多了,终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张凤翼满不在乎地笑道:“大人,你怎么说我倒没什么。可那麻烦的俏妞儿总得想个法子解决吧,无论这个法子是妙主意还是馊主意。大人想想,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出头当这个恶人呢?”
斡烈自失地笑了,有些难为情地拍着他的肩头道:“好了好了,你那嘴巴总是有的说。还是先说说你想出的‘馊主意’吧!”
两个人边走边谈进入军帐……
不多时,迪恩进来大帐,一见到张凤翼劈头就道:“好小子,我们还没死呢!你就开始翘尾巴了,竟然代老大做起主来。”
张凤翼赶紧凑前笑道:“万夫长大人,天大的冤屈,我只是命令亲兵们私下里做点准备,把战利品装车,免得有事时手慌脚乱。没想到话经十口,完全变了味儿。大人,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命令多有威力,只是军心思归,将士们一听到要撤军的消息内心中宁可信其有,也不辨真假就闻风而动了。”
迪恩眯着眼睛看着他笑道:“你小子真是个溜光水滑的玻璃猴子,我们三个是没所谓的,就看你怎么糊弄过那娘儿们了。”
接着阿瑟也进帐来了,迪恩转头向阿瑟笑道:“老三,快来参见咱们的新师团长,昨晚这小子可威风呢,一声令下,全军都打包准备走人了,若不是他发慈悲照顾老人,兴许咱们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旷野里呢!”
张凤翼羞得无地自容,脸红地赌气道:“万夫长大人,都说了全是误会了,你怎么揪起来没完没了,要不把我按军法办了好了,倒比我低三下四挨个向你们陪礼强。”
阿瑟撇嘴笑道:“我们是不会办你的,不过如果有人非要追究,我们也不好太护着你。就算到时我们帮你求情,我看你今天一顿军棍是免不了了。”
张凤翼撇嘴自信地笑道:“只要两位大人不计较就好了,对付旁人我自有办法,到时你们只需顺水推舟,照章办事即可。今天我不但挨不成军棍,咱们还能顺利撤军。”
阿瑟讶然道:“嘿,你又想出什么鬼花样了。”
张凤翼神秘笑道:“咱们今天得演一出苦肉计给蕾大人看,一说出来两位大人就演不逼真了。”
迪恩探前一步道:“小子,你跟我们藏着掖着留一手,信不信一会儿我们乘风煽火让你死得很难看。”
“立——正!敬礼!”侍从官喊道,帐外传来整齐的军靴相碰的立正声。
帐内几个人都停住了讲话,帐外靴声橐橐,亲卫们留在帐外,梅亚迪丝一身戎装进来了,她披着梅红色的斗篷,一身闪亮而华丽的银色甲胄,头盔、肩甲、腹甲都錾饰着张牙舞爪的兽纹。盔饰是一束彩色雉翎,随着她的头部摆动而摇曳。这是只有战时才穿的重铠,她披挂得这样庄重一定是来者不善。
帐内几个人相互传递了一下眼色,斡烈笑着迎上前道:“蕾大人,起得好早。”
梅亚迪丝浅笑着行礼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梅亚迪丝最后来到,怎谈得上早字。”
斡烈哈哈笑道:“蕾大人过谦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只是浅眠睡不着,现在是战时,部队不用操训,除了师团部与斥候骑队外,大多数将士都乐得偷闲多睡片刻。”
梅亚迪丝斜睨了张凤翼一眼,曼声道:“诸位大人是年高睡得少,凤翼大人该不会也年高睡得少吧,怎么也一大早就来了。”
张凤翼单臂横胸低头一揖道:“属下是因为御下不严,致使军中谣言四起,特来向师团长请求处罚的。”
“好个‘御下不严’,这么说所有过错都是手下人干的,和凤翼大人没什么关系了?”梅亚迪丝鼻子里轻哼道,眯眼看着他。
张凤翼低眉顺眼地道:“属下不敢推卸责任,是非听凭上级裁断。”
“你——”梅亚迪斯没想到被张凤翼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
斡烈在旁边瞪眼喝道:“大胆,还不闭嘴,竟敢和蕾大人强辩。”说罢转头向梅亚迪丝义愤地道:“蕾大人,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这是以下犯上,惑乱军心,他冒犯的若是本师团的长官,下官还可通融一二,但蕾大人是我们师团的贵客,冲撞了蕾大人的人本师团绝不姑息迁就。来人!把张凤翼推出去枭首示众!以正军规!”
帐外侍卫们听到传唤,五六个人一齐拥入将张凤翼按倒在地用绳索捆了起来。
帐内诸人大惊,阿瑟与迪恩都变了脸色,虽早知可能是演戏,可这场面还是让人惊疑不定。
两人一齐向斡烈行礼求情,迪恩惶急地道:“师团长大人,这个人虽然平时军纪散慢了些,在战场上却从未胆怯过,万望大人念在此人还有可用之处,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阿瑟也道:“大人,张凤翼是第一千人队千夫长,在咱们师团地位不低,部队不几日就可能与腾赫烈军交战,正值用人之际,这样临阵斩将对军心士气都大为不利呀!”
斡烈拍案断喝道:“没有严整的军纪怎能打得了大仗?若不是咱们做长官的平日太过纵容,又怎会养成他对军法视若无睹的恶习?你们不要再求情了,今日就是要拿他开刀,以警戒全体官兵!”说罢冲着卫兵们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拉下去行刑!”
卫兵们上前正要把张凤翼架出去,张凤翼肩膀一晃,抖开左右的卫兵道:“架什么?有手有脚自己不会走吗?该去哪儿你们前头带路就是了。”说罢看也不看帐内诸人,昂首向帐外大步行去。
阿瑟与迪恩面面相觑,装样也该有个限度呀,到了这一步,两人真不知道斡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不过有一点他们知道,那就是绝不能让张凤翼被斩了。
迪恩见求斡烈不行,抢步来到梅亚迪丝身前抱拳打躬,语无伦次地道:“蕾大人,求求你了,赶紧说句话吧,我们全师团弟兄都会感谢你的大恩。”
梅亚迪丝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僵住了。听到迪恩相求,她身子一震,惊醒过来,强装笑容向斡烈道:“师团长大人,对您的维护之心梅亚迪丝感激不尽,不过张凤翼对我虽有冲撞,却只是意见不同、小有龃龉而已,罪不致死,求您网开一面,不要因我之故,折了将士们的斗志。”
斡烈眉头紧锁,道:“蕾大人想错了,我并非全因你之故才要将他明正典刑。他擅自传散我军要撤军的谣言,好多小队都整好了行李。若不杀他,以警众人,将士们哪还有斗志留在这里作战?此事是我师团内部的家务事,师团长大人情也求了,也算尽了情份,其余的就不必多管了。”说罢负手背过身去,不再理众人了。
外面传来悠长悲凉的号角,这是执行军法的乐声。号声响起表示行刑准备就绪,两遍吹起的时候,就要开始行刑了。
大帐内几个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阿瑟与迪恩磨破了嘴皮,斡烈只是不理,两人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怨忿地盯着他。梅亚迪丝脸色苍白如死,怔怔地望着半空出神。斡烈不理众人,负手转身看挂在帐壁上的地图,其实此刻他心中像有锅热油在翻腾。
不是说斐迪南早候在营外了吗?怎么号角吹了这半天了,还不见动静,再过片刻张凤翼真要人头落地了。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没个像样的台阶可怎么下台呀!凤翼呀,凤翼呀,你这可是自己掘坑自己埋了。怨完了张凤翼,心中又把斐迪南诅咒了不知多少遍……
马上就要响第二遍号角了,迪恩焦急的眼中瞪出了血丝,气忿地嘶声叫道:“大哥!你疯了吗?不要做糊涂事,杀了他你会后悔的!”
阿瑟也高声道:“大哥,青黄岭之战咱们牺牲的弟兄还不够多吗?还要砍掉自己的臂膀?”
斡烈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切,根本不回头理睬他们,不过身上披着的斗篷却在瑟瑟发抖。这边两人急得脑门子青筋直迸,迪恩看看无望,突然转身看到梅亚迪丝在一旁秀眉拧结在一起,贝齿咬着嘴唇,胸脯起伏,一脸天人交战的为难之色。
他抢步跨到梅亚迪丝面前,怒着脸变色道:“全是因为你!这回你高兴了,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听你的了吗?我才不管什么鸟王牌师团——把我惹恼了,看谁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