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陡然笑了,好像余初问了一个十分好笑的问题。
“第一,若我是男子,绝对不会有三妻四妾,所以也不会有所谓的嫡子庶子。第二,既然是养子,那便也承认是自己的孩子,应当和自己生的孩子处于一样的地位,否则我为何要收养他?第三,若是孩子有能力,完全可以凭借父母给予他的资本,闯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地,又何必一定要子承父业?我认为靠自己奋斗得来的成就,要比从父母手里唾手可得的一切来得更让人珍惜。”
余初沉默了,良久他说:“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如果他们有一天过不下去,你会不会看在他们是你爷爷奶奶的份上,拉他们一把?”
筱雨点头,没有犹豫地轻描淡写地道:“会。保证他们温饱,让他们能寿终就寝,这点我还是能做到。”
“为什么?”
余初定定地看着筱雨:“既然已经决定把他们当做陌生人看待,就不该再搭理他们。你这样说岂不是与你的决定自相矛盾?”
“矛盾吗?”筱雨缓缓笑了:“一个家庭,构建感情的基础是血缘。因为血缘,所以他们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长年累月下来才会有了感情。但是感情是会变化的,他们的行为已经磨灭掉了我对他们仅剩的一点亲情,所以我才会决定今后将他们当做陌生人看待。可是感情不再,责任却还在。现在他们有依靠,有人照顾,我自然可以冷眼旁观。可要是有一天他们没吃的,没喝的了,没人照顾了,我伸手拉他们一把,这无可厚非,因为这是一种责任。尽管我心里不愿意,但行为上,是必须要做的。而且,想必我爹也不想看着他的老父老母余生凄冷。”
筱雨低声道:“感情和责任,也是一种感性和理性。是要分开对待的。”
☆、84。第84章 余姓疯子
记忆里她对谢明琛也说过有关于感性和理性的话题。谢明琛对她的说法并不能理解,可余初却很快就想明白了筱雨的意思。
她可以对伤害了她的亲人没有感情,但她却仍旧对这样的亲人存在一种责任。筱雨的意思是,她不付出感情,却会承担起责任。
这无疑是一种十分妥当的处理方法。既惩罚了伤害自己的亲人,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余初静默良久,方低叹一声,倏尔却笑了出来。
“丫头,你总是镇定自若地分析判断事情,即便是怒上心头,却也能在冲动的情况下缜密地思考出周详的应对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失控。”
余初看向筱雨,他的眼睛里有着某种让筱雨都几乎能沉溺其中的感情。然而他的眼瞳很黑,望也望不见底,这里面到底隐匿着什么样的感情?
筱雨愣了片刻,狼狈地收回与余初对望的视线,尴尬地低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也不会那么顺利找到明德哥……说起来我这个想法是太过大胆了些,要是明德哥不帮我,想必我就是在自掘坟墓……”
顿了顿,筱雨说:“大恩不言谢,以后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竭尽所能。”
余初转过身,侧对着筱雨,调节了下自己的情绪,他忽然双手枕上了后脑勺,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那是当然,丫头你这份恩情可是欠大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找着你,你可不要推三阻四啊。”
说完,余初打了个哈欠,语带慵懒地说:“走吧,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到时候你上了公堂该怎么说。”
筱雨跟在余初身后进了堂厅,罗氏已经去厨房忙活了,悦悦娘也跟去帮忙。悦悦见筱雨回来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这件事情暂告一段落,悦悦还没跟筱雨说上话,自然是有些着急了。
“你这一路去,有没有出什么事啊?那马你骑着可还顺当?没摔着吧?”悦悦一边问着,一边伸手要去检查筱雨的全身。筱雨忙止住她的动作,道:“你看我这副模样就该知道我好好的。”
悦悦这才放下心来,欣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笑了一阵,悦悦道:“其实那个叫陈财的,我觉得人不算坏。要是他没生在陈家那样的人家,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了……”
悦悦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筱雨嗤笑一声,说:“人要是真不错,就算是违背不了家人的意思,也不该跟着一起来做这件事。他既然来了,就没有被原谅的可能。”
悦悦细细一想,觉得筱雨说得也对,道:“你这样一说,他倒是真的有些懦弱。嗯,懦弱的男人也不好,脊梁骨撑不起来。”
筱雨点了个头,左右望望没见着秦乐,略觉奇怪,问道:“你小哥人呢?”
“外边儿呢,跟那两个差大哥聊得起劲儿。”悦悦捂嘴笑,小声对筱雨说:“其实我小哥就是打这个主意,想着等帮完忙,能跟差大哥说上几句话。我爹娘都说了,小哥不是在田里翻滚的料,他呀,就想着什么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事情。还不是被小时候村里来卖东西的担货郎讲的故事给迷的。”
筱雨倒是笑道:“你小哥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志向,也不错啊。”
悦悦点头笑说:“他现在不就是在打听情况吗?跟那两个差大哥一会儿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了。”
秦招寿背着大牛风风火火赶回来时,饭菜也快要上桌了。秦招寿瞧着还有点儿醉意微醺,步子迈得有些恍惚。罗氏上前去把大牛给抱了下来,扶住秦招寿略带点儿埋怨说道:“这是喝了多少酒……”
秦招寿晃着脑袋摆手,问罗氏:“家里孩子们都没事儿吧?筱雨人呢……”
罗氏道:“都没事,筱雨也在家,堂厅跟李捕头他们在说话。”说着罗氏扯了扯秦招寿道:“你在李捕头面前可别失了礼数,我去给你煮碗醒酒茶来。”
秦招寿进了堂厅,恭恭敬敬地对李明德行了个礼,客套了几句谢话,又晕乎乎地找起了筱雨。
筱雨瞧他那双颊泛红醉意未醒的模样有些好笑,站起身道:“三叔,你坐着,我在这儿。有什么话你说。”
秦招寿抓了抓头,长长叹了口气,说:“筱雨啊,真是对不住你,三叔没用……”
秦招寿这是喝醉了还没醒过酒来,一说起他没用,就开始长篇大论地自己数落自己的不是来,甚至把之前和秦招福一起占筱雨家便宜,对筱雨一家见死不救的事儿都给扯了出来。
筱雨几次打断他,他都摆着手,一句“你听三叔说”,便接着说了下去。
筱雨无奈,只能让他一个人在那说着。一旁的李明德和余初将秦招寿的话听了个全。
这一顿晚饭筱雨吃得并不痛快,家里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认谁看到自己家这样的场景怕是都无法下咽吧。
饭毕,李明德和余初等人也要告辞了。临走前李明德对筱雨道:“陈家人从你家找出来的银两现在还不能给你,那算是赃物,也是物证,得拿到公堂上去过堂,等县太爷判了他们的邢你才能拿回去。”
筱雨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现在需要银两吗?不然从我这儿暂借点儿去应急,等案子断下来了,你再还我。”李明德提议道。
筱雨摇头笑道:“东西他们都没能拿走,家里米面什么的都有的,不需要银子,不用麻烦明德哥了。不过这案子希望明德哥多多帮忙。”
李明德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哥,这案子我自然管到底。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县太爷尽量重判。”
李明德等五人跨上马,余初落在最后。眼瞧着前面四人都驾着马儿远去了,他却仍旧拉着马缰不动,他身下的马儿烦躁地不断踢着马蹄以示抗议。
筱雨仰起头,夕阳的余光映在她脸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她问余初:“你还有事吗?”
余初点点头,对筱雨说道:“丫头,那手札还在我手上。我想了想,冬天你大概就不会出来,这手札就借给你这个冬天看,算是给你当个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