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迈肯心绪不宁地瞪着缥缈的烟雾。
“那么,事情比预期中要容易了。”
衬衣下的肩膀突然缩紧,“她结不结婚都没什么大碍。”
“你的意思是,你绝不允许任何细小的东西比如丈夫什么的,横栏在你的路上,是这个意思?”杰顿的微笑钦佩地加深,“该死,你还真是无情地冷酷啊,迈肯。”
“所以你才要我做伴。”
“是的。我们俩的道德观念都很相近。。。我得喝一杯。”
“怎么了?”迈肯自他手里接过杯子,举到唇边咽下几口,品位冰火交融的液体。
杰顿敏锐的眼光没有错过迈肯手部的轻颤,他把冰块放进杯子,“你不觉得你的复仇过火了点?要得到爱琳小姐是毫无疑问的事。不过我想即便这样,你也不会就此消停。”
“不是复仇。”迈肯喃喃地开口,把杯子推到一边,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是要驱除咒语。而且我也没指望会消停。我只是想。。。”
他沉默着。从自己的生活进入不可预知的阶段时开始,12年来他就一直处于饥渴的边缘。在美国这个投机者的天堂,他获得了成功,但这远远不够,任何东西也掩平不了他内心的兽性。
对爱琳的回忆已经折磨了他一辈子。他当然不是爱她——愚蠢的幻觉很久前就消失了。他不再相信爱,也不需要爱。可他得做点什么,来抚平自己内心多年的愤怒,那种不允许自己忘记她的愤怒。他曾在成千上百个陌生人身上找到过爱琳的影子,她的眼睛,她的嘴,她下巴的弧度。他越是想忘记,越是被她折磨困扰。
“如果她在这所谓的驱咒计划里受伤害怎么办?”杰顿问。他的声调丝毫不受他的影响。这是他的优点之一,看问题时不带个人感情,而是还事物以本来面目。
迈肯伸进杯子,拿出一块冰放到嘴里嚼碎,“我本来就要伤害她。”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迈肯才不想仅仅伤害她而已,他想让她受难,哭泣,尖叫,乞求。他要她跪下求她,这才不过是个开始。
杰顿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奇怪的做法,毕竟你曾爱过她。”
“那不是爱,只是年少无知时的冲动。”
“真是绝妙的冲动,”杰顿因回忆而露出微笑,“我也有过一次,那时我16岁,深深迷恋上我姐姐的家庭教师。一个年纪比我大的女人,20多岁。。。”他打住,微笑苦涩,蓝眼里灰蒙一片。
迈肯从杯里再度夹出冰块。“她出了什么事?”
“我们吵架了。她怀了我的孩子,但她不想告诉我。我确定那孩子是我的。后来她去找了个庸医,大出血死了。真是可悲,她把这事跟我家里人说了,他们同意给她一笔费用。肖恩家的人都会善待自己的私生子的。”
虽然杰顿的姿态和往常一样轻松,但眼里有抹不去的阴郁。
“你以前从来没提过她,”迈肯专注看着他。两人相交超十载,他还以为已经了解了杰顿的所有秘密。
“我没说过?”杰顿回过神似地站起身,掸掸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这里的某些东西让我很想哭。该死的美得像副画。”他走到门口,回过身,“我要去再喝一杯,你要不要来点?”
迈肯摇头,也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做。”
“是啊,当然。故地重游,肯定有几个仆人还记得你的。”杰顿露出讽刺的微笑,“石字园,多美的地方。可惜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蛇入窝。”
第七章
毋庸质疑,整个石字园最香喷喷的地方肯定是厨房边的储藏室,菲科斯太太在里头塞满了好东西,肥皂垛、蜡烛、冰晶花,还有水果罐头。女管家今天分外忙碌,宅子里挤满了客人和仆人。她捧着一罗重重的、刚做完的肥皂,打算拿到食品室里。有两个女仆负责用线器把大块的肥皂切割成小块。
今天的活很多,所以菲科斯太太对跟在后面无所事事的小厮很是恼火,“詹士,”她吩咐道,“行行好,把这些东西搬下去。我的手吃不了重量。要是塞特没事干的话,跟他说我这里需要人手。”
“遵命,夫人。”身后传来温驯的回答。
这不是詹士的声音。
菲科斯太太正在困惑时,一双大手帮她挪走手上的重物,她这才看清,刚才指使的对象竟是主人的客人。从他考究的衣着看来,还是个贵客——哦,她竟然还吩咐他搬东西。她早该想到,此刻所有的仆人,即使是较高级的仆人,也都是没有空闲的。“先生,请原谅。。。”她想解释,但这位黑发绅士已把东西搬进食品室,当着张大嘴巴的女仆面轻松将肥皂放在桌上,并向菲科斯太太致以微笑。
“我早就料到啦,还没开口问安,你肯定会给我下命令的。”
菲科斯太太看进他的蓝绿色双眼,像快要中风似的将手压在胸上,惊讶地热泪盈眶,“迈肯?”她惊呼,难以置信,“哦,上帝。。。”
他两个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胖胖的身体,像举小女孩般把她抱离地面。她欢呼地大叫,引得他的微笑。
看到原本平板严厉的女管家这么失常,几个女仆不禁停在门廊口处观看。随后而来的还有瞪大眼睛的洗碗女仆,厨娘、厨子,他们都只在这里工作过5年。
“我没有想到会再看见你。”菲科斯太太叹息着说。
迈肯手臂紧紧抱着她,回味她身上永不消失的母性味道。他想起菲科斯太太无数次给他偷偷留下美食的情形—面包、茶饼、浓汤,她是他内心深处一股暖流。。。她一直相信他是最好的。
她比记忆中娇小多了,头发也近乎全白。但岁月待她挺仁慈,红红的脸颊上只增添了些许皱纹,肩膀和脊背也只是比以往略微弯点。
菲科斯太太拉好蕾丝帽,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的上帝,你已经长成了巨人!我都认不出你了,只有你的眼睛,哦,和过去一样。”女管家意识到旁边的大堆观众,不悦地递给众人警告的眼神,“忙你们的活去,快点。别傻站着,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女仆们顺从地四散分开干活去了,走之前都好奇地瞥一眼那位贵客。
菲科斯太太握住迈肯的手,“跟我来。”她急切地说。他们走进女管家的卧室。她打开门,让他进来。屋子里的丁香丸、蜜蜡和茶色的亚麻布是那么熟悉,就是故乡的味道。
菲科斯太太再度眼泪汪汪,迈肯轻轻握住她的手,“真是抱歉,”他轻柔地说,“在来之前我真该先通知你的。”
菲科斯太太努力控制住眼泪,“你后来怎么样了?”她问,看看他昂贵的衣着,也注意到脚下锃亮的黑皮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回来了呢?”
“以后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迈肯说,记起以前大批客人来的时候,宅里的仆人都会忙地团团转。“还有一屋子的客人等着你——我也要去见韦斯特克里夫爵爷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蜜蜡封口的信封,“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女管家疑惑地问。
“是你给我的钱,靠着它我才能去美国。我早该还给你的,可是——”迈肯不自然地打住。此刻言语表达不清,而且为了目的着想,他应该避免提到和爱琳有关系的事。
菲科斯太太摇摇头,想还给他,“不,迈肯,那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唯一遗憾的是那时候没法再多给你点。”
“那5英镑救了我的命。”他小心地帮她整理好帽子,“该我回报的时候了。这是一家新开的铸造公司股份,全买在你名下。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兑现。来年它们就会增值。”迈肯看到菲科斯太太一脸不懂的表情,不禁叹息。她对股票、期货、未来增值毫无概念。
“这么说,里面不是真的钱咯?”她问。
“这比钱更有用。”迈肯保证,但考虑到老太太有可能把这叠东西扔出去喂鱼,他再度吩咐,“把这个放到安全的地方,菲科斯太太,你手里握的可是价值5千英镑的东西。”
她吃惊地几乎握不住,“5千镑。。。”
正如迈肯先前预料到的那样,女管家看上去惊呆了,好象还没有消化自己已经是个女富翁的事实。她不稳地晃动一下,迈肯迅速扶住她的肩。
“我想要你退休,”他说,“给自己买幢房子,有自己的佣人,和马车。你为别人做了这么多,现在该安享晚年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多钱,”她抗议。
迈肯扶她坐上壁炉旁的椅子,两手握住她的臂膀,“这还只是开始呢。我要为你做的更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纽约去,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
“哦,迈肯。。。”她的眼睛感动地闪着泪光,“可是我不能离开石字园,我必须要陪着爱琳小姐。”
“爱琳小姐?”他重复,警戒地瞥她一眼,疑惑她为什么特别提到爱琳。“她可以雇个新管家啊,”他的声调锐利,她露出护卫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