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陈宝国呵斥他。
赵子卓稳稳地跪在房间当中,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很傻,不过我求你,救卓然一命好吗?我找人查过你的资料,你的血型和卓然的一样,如果你愿意捐出一个肾脏,他一定能活。”
陈宝国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笑出来。起先笑的声音很小,之后,渐渐没了顾忌,笑声渐大,最后他拼命忍住说道:“不会是方卓然要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吧?”
赵子卓跪着身子,点点头。
陈宝国继续说:“你这样也不怕他怪你?”
赵子卓说:“就算他怪,我也要来,我想他活,他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肾献出来?”
赵子卓猛一抬头,眼中闪着光:“我准备献的,可是医生说不行,我和卓然的血型不一样。”
陈宝国微抖了一下,半晌说:“那你为什么来求我,你知道我就一定会答应你?”
赵子卓还是那样的镇定自若:“我没觉得一定可以,但至少应该试试。”
陈宝国渐渐向椅子上坐了下去,端正的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无法相信有人会为了其他人的性命跪地向他求情,提出的请求还是那样让人匪夷所思。把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割出一部分无偿捐献给其他人,这多么的不可思议。在曾经某个时刻,他曾听说过,但他从没经历过。那曾是他人的故事,现在变成他唱主角。
陈宝国把赵子卓赶走后,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他正面临人生中最大一次抉择,又或许称之不上一次抉择。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选呢,损己利人的事从来排除在他的处事原则之外,但这一次,他确实犹豫了。
一个抉择其实并不难做,关键在于他是否有心去做。一个人偏执起来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最聪明的人都有可能变成最愚蠢的。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上午才刚下过一阵暴雨,难得午后得了份清凉。陈宝国一路驱车,鬼使神差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家只来过两趟的医院。来探望故友这种托词,说出来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透过门上的一块玻璃远远就看见方卓然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一本书,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没有人经过病痛的折磨后,还能依然精神矍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
陈宝国没有感到痛心疾首,这个词于他来说显得过于不相适宜,就仿佛将一个成年人的身躯硬塞入一套童装中,令人觉得滑稽可笑。
他轻轻推开了门,病床上的方卓然微抬了下眼皮:“陈宝国?”
身体微恙的方卓然在自己和陈宝国的共同坚持下,因为他不想在病房里发生什么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的事,不顾护士的万般阻拦终出了病房。陈宝国推着轮椅上的他,在小花园的青石板路上漫步。
横七竖八的树枝勾了下陈宝国高级西服的衣袖,他掰开,然后啪的一声折断后,突然说:“赵子卓去找过我。”
方卓然闻言愣了下,之后缓缓说:“他又做傻事了?”如今的他已没有过多精力做什么激烈的事。
陈宝国笑了下,然后转过头,特意去看方卓然的脸:“他让我把肾捐出来给你。”
方卓然还是没忍住,轻轻抖了下:“你当他放屁好了,我们的交情还没深到以性命相交。”
陈宝国悠然一笑,把方卓然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缓缓贴近方卓然的脸,靠在他耳边道:“那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方卓然呆怔半晌,然后用手缓缓把他推开后说:“就算我死也是我的事,你没必要非来掺和一脚,我也不稀罕。”
陈宝国猛的抓住他的手腕,说:“你就这么怕我,还是说你当真想死?我救你不是因为赵子卓来求过我,而且我想,我就是想,你以为单凭他几句话,就说服的动我,如果你这样认为,未免小看我了。”
方卓然神色凛然,不见一丝慌乱,他看着他:“那你是为了什么?”
陈宝国啊啊了两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张口结舌站在原地。
毕竟是各种场合都历练过的人,张皇失措的陈宝国几秒钟后便镇定下来,撇嘴笑了说:“你说我会为了什么?”
方卓然把脸一转,也笑起来,自嘲地说:“总之不会是为了我。”
陈宝国一锤定音:“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棋逢对手,你是个聪明人,我这一生也没做过什么好事,算是为下半生积点阴德,安排我救你一命。”
手术安排在一个月后,陈宝国在此期间做了一系列检查,大量的结果表明他和方卓然做器官移植手术没任何问题。
一个人一生注定要欠下某个人的债,如果说这世上有劫数这个东西,那陈宝国就是他的劫数。
手术那天,两人并排躺在手术室的两张手术台上,两人可互看到对方的脸。
方卓然头一次也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问陈宝国:“你爱过我吗?”
陈宝国躺在病榻的另一头,笑了笑说:“如果我说有,可能连我自己都会偷笑出声,不过,方卓然,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没爱过你,但我对你绝对产生过好感,我不想你这么早死也是这个原因。我希望一生中唯一这么一次能得以延续下去。”
方卓然没有出声。
“现在我们果真要同生死,共荣辱了。愿我醒过来时还能看见你。”
旁边好似已看怪这种事的范医生突然插进来说:“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肾移植是众器官移植手术安全系数最高的,我保证你们都会安然无恙醒过来。”
陈宝国向他撇嘴一笑,闭上了眼睛。方卓然缓缓转过头,平趟在手术台上,慢慢也闭上了眼。
手术果真如范医生所说一切顺利。再世为人的感觉,如同脱胎换骨了一回,体内跳动的也好似是另外一颗生机勃勃的心,熟悉,且又陌生。
方卓然没在预料的第二天清醒过来,而是昏迷了三天后,才悠悠转醒,仿佛阎罗王硬拉着他在奈何桥上推杯换盏喝了一天一夜,要他把该忘的和不该忘的都忘了,才放他回来。方卓然躺在床上,恍若隔世,有些迷糊地问自己:“我这就算回来了?”
范医生在一旁答:“你已经在康复中了,体内没发现任何排异现象,但也奇怪,手术成功的很,血压心率也都正常,怎么你就昏迷了三天呢?”
方卓然也不明所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范医生叹口气,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方卓然猛然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