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实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全是前来面试的年轻人,带着勃勃的生机,却有着属于他们特有的躁动不安感。
方卓然和赵子卓选择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张椅子坐了下来。旁边的人手中都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有关于这家公司情况的概述的,也有在被叫到自我介绍时的讲演稿。他们准备充分,但依然不放心。这,就是年轻人。
赵子卓对坐在旁边的方卓然撇嘴一笑,浓浓的笑意里透着却是全然的苦,因为他没有做任何准备,这几天的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忘了还要准备这些必备的东西的。方卓然则对他嫣然一笑,那份安慰,那份自信,让赵子卓一下子心就静了下来。
“不用管他们,那些东西已经全在你脑子里了,不是吗?”
赵子卓点头笑了笑。全在脑子里了,何尝不是。他不需要在乎那些的,现在需要的只是冷静,然后完全发挥。他已通过初试,足够证明他实力的强劲。赵子卓又看了旁边男人一眼,淡定的表情,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自信,他发现他又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一分。可是,自己配的上他吗,不充分了解情人的人是不配当情人的,而他就不能够全部了解方卓然,虽然方卓然了解他。
面试开始了,分为五组,六人一组,分别做一个论题的讨论,每组当中在分为正反两方,就论题进行辩论。这是个小型的辩论赛,全看参加者的口才如何,若表现胆大的,能够自圆其说,就算辩的一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也照样可以全胜而出。竞争型的社会,连在小小的辩论场里也表现的淋漓尽致。人们都在为夺一口气活着,没有人怜悯。
赵子卓在会场里面和对手辩论的人仰马翻的时候,方卓然正在外屋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在抽。直到他抽到第三根的时候,也是他把一包烟在一天时间内抽的只剩下三分之一时,赵子卓一脸疲倦地走出来了。虽然满脸倦容,却依然精神矍铄,像个一脸皱纹的糟老头,却还蹦蹦跳跳。
方卓然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了赵子卓这次一定会大获全胜。他赢了,他必将在这次犹如野兽生杀的竞技中脱颖而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就知道你行的。”
赵子卓却撇了撇嘴:“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可以。”
方卓然自信地一笑:“你表情告诉我的啊,一个人不会连自己也欺骗。”
赵子卓笑开了花。
这是他两个月以来,面试感觉最好的一次了,也是他报以最大希望的一次。嘉实是个大企业,里面蕴藏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只要适时去把握,去抓住,对于年轻人,是实现自身价值最好的垫脚石。
赵子卓学的商业管理,到嘉实更好似如鱼得水,他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会有所成就。
他们准备去哪家餐厅大吃一顿,作为犒劳自己的奖赏。
方卓然左手搭着因为热脱下来的西服,右手夹着赵子卓自然而然勾过来的手臂,两人一下子亲密无间到仿佛一对兄弟,更抑或说一对情侣。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心意相通过,为了一个共同的胜利,这也预兆着在今后赵子卓毕业前的一个月里,他们再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毫无目的地东奔西跑了。
男人的身影,像高空盘旋着的苍鹰,一下子就把大门的光线全挡住了。视线被急遽缩小,连瞳孔都好似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降临的黑暗,也慢慢收缩。方卓然和赵子卓的目光都纷纷落到面前的那个男人身上。表情僵住了,行动迟缓了。赵子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方卓然已经分析完其中全部的利害关系,面部表情也恢复到正常,有恃无恐地平静地看着陈宝国,亲切地问一声:“陈经理,这么巧,你也在这。”
陈宝国则淡淡地笑了笑,他何尝比方卓然差,他的头脑比他灵活,他的手腕比他厉害,他在他面前耍的那几个小伎俩,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是啊,真是巧啊。”
说完过后,扫到两人勾肩搭背的手上,觉得还是有点激动。胸腔中有股东西在迅速膨胀,但他否定那是气愤。方卓然有权利在跟他分开以后,虽然没有正式分手,去勾搭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是他老爸,不是他自己以前的男朋友以后的男朋友或是现在的男朋友。这就像加减乘除一样,论据充分,结论简单。
但他该死的还是觉得好像被侮辱了,有人践踏了他的感情。他向来把尊严看的比生命重要,他从前的恋人正被另外一个男人挽着,他没有对自己的感情保持忠贞。
方卓然和赵子卓经过他身边时,陈宝国不禁吐出这么一句话:“你以为和我分手后,就可以跟他在一起吗?”
口气是愤怒的,火气大的仿佛能烤熟一头小乳牛,他听到他又说了一句:“这家公司有我的股份,怕你的朋友,这份工作是要保不住了。”
世上有一把刀,绝情刀,传说凡是被这把刀砍过的人,流出来的温热的血会在瞬间变得冰凉,且刀刃上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陈宝国曾在一本随手翻看的武侠小说中窥到的。这让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个无情的人,或者说自己就是人世间存在的那把传说中的刀。
陈宝国几天后去了香港,停留不到两天后,又辗转去了趟欧洲,均是公事出差。飞来荡去的他,感觉就像身上长了双翅膀,在各个国度的蓝天下,做着滑翔运动。大脑则好像被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没有丝毫缝隙的丝线充斥着,一片糊涂。他讨厌现在的状况,那仿佛回到母体的没有意识的婴儿,对危险没有任何抵御力,死亡来临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切宛然如梦。他看到方卓然和赵子卓手挽着手走在一起了,方卓然跟他说真巧在这碰到你了,他故作镇定最后还是恶言相向忿然离开了。一幕幕像部老电影,不带任何色彩,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然后啊的一声惊醒,看看周身的事物,惊问自己怎么在这。这就是现在的陈宝国所处的状态。你要问他,你有什么感受,打算以后怎么办,他会告诉你,再给他时间好好想想吧,他还没睡醒。
然而所有的梦境都有破碎的一天,尤其是人为制造的梦境。陈宝国必须要为下一步做打算。怎么处理好之后他和方卓然的关系,一脚把他踢开,还是继续苟延残喘维持下去,只在他一念之间。他又想到了自己当时狼狈的样子,就像落荒而逃的逃难者,表情僵硬可笑,完全有失风度,这和他一向的绅士作风全然相悖。这又让他忿忿不平。他希望能做到一个绝情的人,男欢女爱在他眼里通通变成虚情假意,曾经有过的情爱,就跟吸到一半丢掉的香烟,不值得一点留恋。
他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决定了,要把方卓然辞退掉。这于他算是最轻的责罚了。他有义务把一个变心的情人留在身边吗,还供他高职高薪,这不比人家打你一个巴掌你把另外半边脸也凑上去更让人觉得可笑。
他回到南京时是星期五的下午六点,飞机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比准点推迟了两个小时,因为在巴黎那边,由于天气原因飞机晚了点,因此他原本立刻赶回绿野酒店安排方卓然辞退的计划也只好由于那边职工已经全部下班延迟到下个星期一。这是个不好的兆头,陈宝国感觉到。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不想这突然插进来的周五周六,发生什么意外状况,而让他改变主意。他不是个飘忽不定的人,恰恰相反,平素只要什么事情,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更改,然而这件事,他却不是很有信心,人总有对一些东西感到迷惑的时候,他不可能对着镜子,把自己脸上的每一颗痔,每一个暗疮都看的跟鼻子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