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如果再不找出一种东西,也许是一个信仰,也许是一个仪式,或者一种意义,一个发现,总之任何能突破现状的东西,我知道我不用等无脸人来大概就会先自杀了。
可是事後回想起来,即使此时,也还没有完全印证「自己就是恐惧的根源」那句话。事後回想起来,即使此时找到任何能突破现状的东西,也毫无意义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无脸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
但不幸的是,这段期间他去杀了非常多的人。
镜子,就算镜子照出他的真面目又如何?
当你独处在家中时,要如何逃出一个任何反击都对它无效的家伙的魔掌?
它的行踪范围从台北中和扩大到全国,飘忽不定,难以掌握预测。
原本,它只针对钥匙儿童下手。
但是到了後来,似乎只要是独居的人它都下手。
许多单身的上班族就这样惨死在租屋套房内,许多在外租屋的大学生也就这样惨遭毒手。
无法计数的独居老人,游民,往往死亡多日才被发现。
甚至连宠物它都虐杀。
托儿,老人照护,宠物保母,是现在最赚灾难钱的行业。
我被警方盯上了。
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安安心心的独自到处去玩去闲逛,因为我知道有在暗处监视我的便衣警察「保护」我。
这实在是多亏了上次它喷出的血验出了我的DNA呀。
这实在是多亏了我福大命大成为他手下唯一的幸存者。
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它是不是我的什麽东西,分身?本尊?
总之,大家都相信我跟它有强烈的关联。
我没去想过我会跟它有什麽样的关联,光是起这样的念头就令我恶心。
我不知道该替别人的不幸感到悲伤,还是因自己的遭遇而悲伤。
我不知道该恐惧未来,它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我,还是该恐惧现在,我所面临的孤绝困境。
“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
它杀了一堆人,散布着这个理念。
我们的社会变了,变得紧张兮兮,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也变了。
有时候我不禁想,它到底什麽时候要来杀我。
我甚至想,为什麽别人被它选择施予身体上的折磨而死去,我却被它选择施予精神上的虐待。
我在想,它够了没?它什麽时候要来结束我的生命?
或许它在等一位因恐惧而发狂的民众,受不了每天生活在自己和周围的人性命受到威胁的阴影下,幻想我是它的分身因此来杀了我。
或是哪位亲人受害的家属,深信我是无脸人的本尊,来虐杀我报复。
这样也能很彻底的玩弄人性吧?
我已经失去大部分能说话的对象,因此我跟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大的比例是来自於媒体。
无论是电视,网路,广播,报章杂志……甚至广告传单也好。
本来这次无脸人扑朔迷离的事件,是引起国际关注的,甚至不排除提供技术上的支援。
可是国外也发生了大规模的谜样事件,人家泥菩萨过江,保不了自己就更别提要来帮助我们了。
他们并没有出现像无脸人那样的神出鬼没变态杀人狂,而是从英国第一个案例发生後,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了人类蛹化,然後羽化成「蝴蝶人」的事件。背上多出一双又大又美丽的蝶翅的蝴蝶人,生命最长维持不到一星期就死亡了。
那些人从蛹化的阶段开始就不能言语,羽化後更是呆滞,动作行为完全不像人类,也不认得蛹化前所认识的人,像是记忆消失一样。凄惨的是会像一个基因突变失败的生物,因身体机能无法适应环境而死亡。
有的蝴蝶人甚至无法顺利羽化就这样带着湿湿黏黏还没展开的翅膀而死去。
报章杂志上一张张蝴蝶人的照片,那空洞的眼神彷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坠入了地狱。
这在国外引起的恐慌并不会输给国内无脸人引起的恐慌。
目前无法确定到底是什麽引起人类蜕变成「蝴蝶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这甚至引起了国内的双重恐惧──深怕哪天这种情形流行进国内。
「嘿,无脸人,你输了。」我自言自语地在电视前说道。
「你自以为让你的血被验出跟我有一样的DNA,我会吓得去自杀,但我没有。你反而更难找机会对我下手了,因为我有便衣警察保护我。」不管它能不能听到,我幼稚地嘲讽着它。「论格调和规模,你都比不上蝴蝶人事件,何况人家比较有话题性呢,你很快就会被媒体和民众遗忘了。」
我竟然对着空气幻想着跟无脸人对话,我是不是疯了。
如果我发疯了,我是不是会不再恐惧。
如果我不再恐惧,我是不是有机会摧毁它。
是的,我说的是摧毁──不是反击,是摧毁。
就像它摧毁别人的人生一样地,彻底地摧毁它。
一、容颜(7)
更新时间2012…5…24 10:39:49 字数:2443
爷爷过世了。
他是寿终正寝的,在睡梦中很平静的离开,享年八十六岁。
奶奶很难过,可是我们没有时间让她去难过和怀念,老爸说什麽也不能放她一个人继续住在那边,怕会成为无脸人下手的目标。
虽然那栋房子充满了她和爷爷这些年来许许多多的回忆,但是爷爷过世当天老爸就把奶奶接过来了。
老爸老妈忙着处里後事,我忙着打扫家里,要空出一个房间给奶奶住。
打扫的时候,我思考着,无脸人的弱点到底是什麽呢?
到底要如何摧毁它呢?
物理伤害没用,难道我要去学魔法吗?别闹了,我拿着抹布擦着桌子,一边骂自己蠢。
它到底怕什麽呢?
它已经杀了破百人了,还没人找出它的弱点。我又能妄想自己能伤害它什麽呢?我并不比警方检调等单位专业,也不是什麽有修行过的法师巫师乩童,我又能做什麽呢?
打扫完房间,扫过拖过一楼地板,我累了。
但我还是拿起刷子和盐酸去刷浴室。
倒不是说我们家脏到不能见人,也不是奶奶有洁癖,我们非得扫得有多乾净才能让她搬进来。只是希望她能搬进一个舒服的地方,而且我们也不希望打扫的工作落在她身上。
我打开浴室的灯,把盐酸喷在瓷砖地板上,看着这浅蓝色杏仁味道的液体冒着泡泡。
盐酸,腐蚀着污垢。
我看着这景象愣了愣。
接着我放下刷子,转身冲进房间打开电脑,上网搜寻资料。
在众多具有腐蚀性溶液中我选了调配简单、材料购得容易、价位低廉的一种强硷物质。
摧毁,我想着,颤抖着,觉得有这个念头的自己开始变得和它一样可怕。
连续好几个傍晚过後,我到处在走路能到的范围闲逛。
人烟稀少的公园,无人的校园,寂静住宅区的暗巷,废弃的大楼,工地。
无脸人依然在全国各地犯案,但我就是遇不上它。
是不是非得要在封闭式的空间才行呢?
从我有了想摧毁它的想法开始,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毫无进展,我有些灰心,也几乎怀疑它已经遗忘我的存在了。
是不是它只挑孤单害怕的人下手才觉得有趣呢?是不是代表,我变得够坚强,足以令它对我失去兴趣了呢?
就在我要放弃今天的行程打道回府时,我听到一声闷闷的,微弱的尖叫。
从哪里传来的?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倾听着。
公园的方向。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即使是空旷的公园也无法一览无遗。我一边往公园迈开步伐,一边继续留意倾听。
就在我来到公园中央时,我什麽也没听见了。
正当在我迟疑时,比刚才更清晰的尖叫从右手边传来。
公厕!
我冲了进去,听见其中一间里面传来扭打声。
「快出来!」我喊道。
我在外面帮不上忙,这种门锁没办法从外面打开。幸好正当我乾着急的时候,门打开了!
一个已经全身是血的小男生冲了出来,在他後面的人我不认识。
但那表情我是熟悉的。
「快出去!」我推了那小男生一把,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厕所。
他还跑得动,应该没有大碍。等他一出去应该就会被跟踪我的便衣发现了,便衣应该会叫救护车,我心中盘算着。
「无脸人!」我面对着它,一步步向门口退。
它又露出它那扭曲的笑容。
「你休想再去伤害任何一个人了!」我退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