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只一会儿,胤禛微微挣开双眼,恍恍惚惚瞧着宁儿,“你——”
贺永禄看着光景差不多,拉着白兰,“皇上保重,奴才先告退——”
“你——”胤禛抬起手,指着她,“你是——”
宁儿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不知是怜悯还是心痛。
他忽然攥紧了她的手。
又骤然松开,“你走吧。”
宁儿没动。
“去找他吧!——”他轻轻推她,“朕,不要你了——”
说完,他偏过脸,宁儿却还是瞧见他眼角的一行清泪。
她忽然觉得陌生,她见过太多他强硬甚至是粗暴的挽留,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伤感的放手。
她轻轻把他冰冷的手指掩在被中,站起身出门。
“朕没想害你——”他忽然在背后轻声说,口气笃定而恳切。“真的没有——胤禩他——朕不想他死的——”
宁儿一愣,他还是把她当作了她。
“看着你那么痛,朕,心里更痛——”他缓缓的说,“你走吧,从此不要再回来。——让朕,忘了你吧——”
他已经乱套了,不记得宁儿是已经死掉的人。
门外白兰轻轻推门,“皇上,您的药好了——”
宁儿看了她一眼,接过了茶托。
她坐在他身旁,舀起一勺汤药,轻轻的吹着,递到他唇边。
他呆呆的看着她,定一定神,推开她,没等她皱眉,他却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十三爷?!”顾小川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您真的决定了?”
胤祥披上衣服,“决定了。——她为了见我,受这样的苦,我若还是窝在这里当没事,还算爷们儿吗!”
“哎,您——”顾小川摇头。
“不许跟人乱说,听见没?!”胤祥走出去又折回来,瞪着他叮嘱道。
“嗳,您——”顾小川在后小声嚷,“您可当心哪!”
“主子,您歇会儿吧,这会儿奴才们守着就行了,”白兰过来轻声劝。
宁儿摇摇头,向床边一点头——胤禛攥着她的手腕,她是想走也走不了。
“那您注意身子,若是有什么就招呼我们——”白兰看一眼胤禛,“万岁爷要是醒了,就告诉一声,我叫他们送药来。”
宁儿点头,目送她离开。
忽然目光落到他枕边,像有本书似的。
宁儿轻轻抽出来,皱眉瞧着封面上的《知新录》三个字,心想不知是本什么书,居然值得他搁在枕旁。
只翻了十几页,就再看不下去了。
就算是谣言,也未免编造的太荒诞了。
宁儿厌恶的把那书搁回去。心想他倒是古怪,居然把这样一本荒诞不经的东西摆在面前,日夜相对,难道用来自省?真是叫人猜不透。
宁儿忽然就明白了——哦,原来贺永禄说的那本“混帐书”,就是它了吧。
就是它,让胤禛重病不起——以他的性格,如此滔天的污蔑,哪里能就这么算了?!他一定是要辩驳个清清楚楚,方肯罢休——他又他的心病,虽然曾静的指控幼稚可笑,但还是绕着弯儿的,戳到了他心里的隐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宁儿正顾自想着,忽然胤禛浑身乱颤,面色潮红,额上尽是冷汗——
“朕没有!不是朕!不是——”他喊着,挣扎着,痛苦的咬着牙。
宁儿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她不得已推醒他。
“不是!——不是朕!——”胤禛骤然坐起,他看一眼身旁的她,一把搂住靠在她怀里,“朕没有,没有——”
宁儿忽然好可怜他,抬起被他攥的有些发青的手腕,扶住了他的肩头。
他就那样,虚弱的靠在她肩头,恐慌的在她耳畔颤抖着,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会儿,他平静了些,宁儿打算推开他,却被他拒绝,他环着她的腰,紧紧的圈着,不安的贴着她,仿佛松手便是无边的恐惧。
宁儿知道,他一定梦见了书里的那些话,那十大罪——戳到他心窝的十大罪——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他,他并不是完全无辜,那十大罪的每一条都连着这些年他行事的蛛丝马迹;可是他又终归身不由己。
她叹息着,她给不了他什么,只能对他要的那点,回应一些不拒绝。
“十三爷?!——”白兰一惊,“这么晚了您——”
“替我禀告一声,我要见皇上——”胤祥平静的说。
“可是——”白兰皱眉,“皇上如今病着,不方便召见——”
“那,我就等一等,”胤祥陪她一起站在廊下,“他什么时候醒,我什么时候听宣——”
“十三爷?!——”白兰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留在这里实在太不合适了。
“主子?!——”白兰听见房门“吱呦”一声,忙赶过来瞧要什么。
胤祥也站起身瞧着门口。
宁儿霎时脸色有些发白,她看见胤祥在门外,那样直直的看着她。
胤祥顿时心下轰然一声——她不是被冷落关禁闭么?——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的病榻边,衣不解带的,照看他?!
他还要来帮她,想救她,现在看来,胤禛没病,他才真的病的不轻!
140
140、 抉择 。。。
“十三爷?!”白兰想拉住他,胤祥早含怒而去。
“主子?——”白兰见拦不住他,回过头看着宁儿。
宁儿低头,手指轻抚眼角,强忍泪水,摇头,端了药进屋去了。
胤禛轻轻拍拍身旁,意思,叫她坐到他身边去,又带点企望的看着她。
宁儿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端起汤匙,递至他唇边。
胤禛乖的像个孩子似的,药苦的他直皱眉,可还是一口口吞下去。
药已送尽,宁儿放下药碗,胤禛却轻轻搭住她的手腕。
宁儿怔一下,本来要起身,此刻却停下来,她对着他坐着,却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胤禛的手松了开来。
宁儿于是起身。
“朕,有时,真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病下去——”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起来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无奈。
宁儿停一下,把空盘递出,回来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很快的写下:
——你的肩上背负着整个大清,为了黎民苍生,要快一些,好起来——
胤禛怔在那里。
这话,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也曾这么对他说过。
他轻轻的握拳,包覆着她微凉的手指,“——你呢?”
宁儿的睫毛微微闪动着,“我也是——”
胤禛就那样久久的望着她,握着她的手,再说不出一句话,眼神里有隐约闪烁的光芒。
“什么事?——”陈润林扣上门闩抬头就问——宁儿忽然找他,一定是有事了。
宁儿还未开口先就落泪。
“丫头?!”陈润林忙过去扶上她的肩头,一面抽出手帕替她拭泪,“究竟是怎么回事?!——慕慕不是还好好的么!”
宁儿摇头,她轻轻靠在陈润林手臂上,只是一个劲儿的落泪。
“他,是不是他又——”陈润林皱眉,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
宁儿摇头,她哭了一会儿,从桌上拿来一叠纸,蘸笔颤颤巍巍的写,
——胤祥来过了。
陈润林一惊,“他来这里了?”
——我在深柳堂看见了他。
陈润林眉头拧的更紧,“他看见你了吗?”
宁儿点头,又一串泪花洒落。
“我明白了,明白了——”陈润林叹息一声,“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当初先放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