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程朗扶他坐下,又亲自倒了茶来,“我早料到会有他们找上门来的一天——”他轻松的笑笑,“我已经有了主意了——”说着附耳几句。
“啊?!你——”程昕才听了一半,就惊的跳了起来,“放火?你是嫌上次烧的不够还是怎的!”
“嘘——”程朗忙一把按住他,“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说什么啊!你这一下,杀人灭口的,叫外人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程昕急了。
“哎呀,你可真是——你兄弟我有那么笨吗!”程朗有些无奈有些烦躁,“别说我现在留着她还有大用处,就算是她一点用都没有,我也还不至于要灭口!——她怎么着也是皇亲,我说杀就杀啊?”程朗凑近了,“我这是掩人耳目的法子——”说着又低声说如何如何。
“不好不好!”程昕还是直摇头,“照规矩,内务府要亲自过问殡葬,你哄的了外人,能唬的了他们!?”
“你就信我吧!”程朗就差拍胸脯了,自信满满,“我连皇上不是一样都收拾了,区区内务府还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可是——”程昕始终不能信服,“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就安心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吧!——”程朗胸有成竹的拍拍程昕的肩膀。
“你听我一句,我们也许很快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蕙英掩好门窗,低声附耳道。
宁儿表情依旧满是悲哀,缓缓抬头看他,“是吗——”
“今晚他们打算假借大火,将你灭口以销毁证据掩人耳目——”
“杀就杀吧,”宁儿面无表情平静的如同一尊石像,“我早不想活了。”
“我猜他们不会真的动手——”蕙英声音更低一些,“我猜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如果是这样,只怕你从此日子更难过——”
宁儿看了看,低下了头。手绢缠了又解解了又缠,好一会儿,抬头看着他,表情似乎要他说下去。
“怎么走?”宁儿打断他,直奔重点。
“别问”蕙英挥手打断她,“总之我自有办法——”蕙英抬眼,目光炯炯的望着她,“不会有错的。”
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又补上一句,“你一定等我!”
宁儿只是转过身去,轻到无法觉察的叹了口气。
胤禛坐在廊边,望着波平如镜,秋意深寒,轻轻叹息,月儿又圆了——
伸手端酒,却没摸到酒壶。
“皇阿玛——”弘历不知何时来的,执壶替他斟酒,又替自己满上。
“你怎么也不睡——”夜逢知音,胤禛有一点欣喜,“也都三更天了吧?”
“睡不着——”弘历在父亲身旁坐下,笑了,“这样天气,睡下反而辜负了这好月色。”说着举杯,“这杯陪您——”一饮而尽。
胤禛拈杯,却不饮,回头看中天之月。
“月色真好——”
“嗳,”弘历轻声应,隐约看到胤禛眼中的微光,有淡淡水汽氤氲。
“中秋都过了,还能有这样的月色,真是不容易——”胤禛低头,轻轻晃动酒杯,“不容易——”
“这月色——”弘历坐近些,笑着说“教孩儿记起一首词曲来——”
“哦?”胤禛有些意外。
“说的闺阁离怨,却有些意思——”弘历笑了笑。
“是哪一篇?”胤禛含笑看他,很珍惜这样温暖亲近的情谊。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随无别期——”弘历举杯,微微仰头,
“恨君却似江楼月,乍满还缺,乍满还缺,待得团圆是几时?”
“吕紫薇的《采桑子》啊——”胤禛低头饮酒,轻声无意似的说。
“原来皇阿玛也熟悉这一阕——”弘历看着他笑。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该似的——”胤禛似嗔般看他。
“我以为,皇阿玛只记得‘醉里挑灯看剑’——”弘历替他满酒一面说。
胤禛看着他,似乎看出他话里有话。
“我以为,”弘历放下酒壶“朝会上多了,奏折批多了,就该把这些儿女情长,都忘了吧——”
胤禛眼神微微有些颤动。
终于说不出话,低头满饮一杯酒。
仰头之间,眼中的月光忽然变模糊。
“皇阿玛?”弘历佯装不知就里似的,将手帕递过去。
胤禛摆手不用,只衣袖微微沾干泪花。怕有再多的泪水流下来,转身抬头望着水中恍恍惚惚的月。
“皇阿玛——”弘历把酒杯递到他手中,“儿臣酒后失言,皇阿玛恕罪罢——”说着跪下,要饮干杯中之酒。
“你何罪之有——”胤禛摇头叹息,“你说的对,——我多希望自己真的能靠那些奏折把所有的都忘了——”
弘历挨着他身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微微摇晃的月光。
“我多希望——”胤禛喃喃道。
“皇阿玛——”弘历觉得淡淡的苦味已经浸透他的皮肤,明晃晃的月光让他也觉得越发心寒。
“你可以的——总可以的——”
胤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凉浸浸的夜色灌入肺腑,教人微微颤抖,“我不可以——”泪水滑落,“我试了千百次,好些时候,以为自己已经——”他低头,深深的叹,“到今天,看着这样的月色,我才发现,该记得的,还是那样清清楚楚——”
弘历觉得心痛,可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黄爷——”蕙英端着茶与黄琦擦身而过。
“怎的?”黄琦回头看她一眼。
“没事——”蕙英躬身行礼,谦卑的笑了笑,“我给爷送茶去。”
“嗳,用心着点儿——”黄琦掸掸袖笼上的浮尘,背手而去。
蕙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先是一皱,然后渐渐松开。
“劳烦主子跟我们走一趟——”赵新虽是这么说,表情语气却没有半点谦恭。
宁儿坐在镜台前,缓缓的挽上最后一缕头发,合上妆台,起身站在门口。
“给主子带路——”赵新朝下人一点头。
木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一间狭小的堂屋渐渐露出面目。
“咱们爷说了,今儿要替公主收拾屋子,就委屈公主在这暂且留一阵儿吧?——”
宁儿抬头看了屋子一眼,清冷凄清的样子,显然是有日子没住人的荒屋了。
“我知道了,”宁儿很安静的走到几案旁,用手帕拂去椅上的浮尘,坐了下来。
在赵新看起来,一切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