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应声,和她都沉默下来。
婉儿住的地方挨着韦团儿,我本想避开那处,却没料一出门就撞见了个女人在和韦团儿说话,她穿着件月青色宽袖对襟衫,臂间斜斜搭着鹅黄披帛,衬得眉目祥和可亲,宛如水墨中走出的人。
我隐隐听见二人说什么纳妾室的话,正便想自另一侧离开,岂料她听见声音回了头,竟是太子妃。我只在入宫那一年的正月见过她一次,之后她始终告病未露面,皇姑祖母显是对这儿媳并不上心,只偶尔与太子闲话时提上一两句而已。
而如今,我看着她那张与永平郡王有五六分相似的脸,竟不觉有些慌乱,忙行礼道:“太子妃。”她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韦团儿,韦团儿忙笑道:“这是永安县主。”
太子妃柔和看着我,眼中闪闪烁烁的添了几分暖意:“起来吧,还是入宫那年见得,这一晃就快三年了,模样倒有些不一样了。”我起身,道:“刚才天暗,一时没看出来,还请太子妃恕罪。”
太子妃笑看我,道:“没有那么多礼,”她侧头对韦团儿,道,“总听说母皇很喜http://87book。com欢这个侄孙儿,可曾有赐婚的意思了?”韦团儿摇头,回话,道:“今日还提起过,小县主面皮薄,给搪塞过去了。”
我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似是极相熟,却不像婉儿说得那么微妙。细细想方才出门隐隐听到的话,难道是太子改了主意,亦或是太子妃想要成人之美?那纳妾的话想必说得就是韦团儿了。
太子妃似乎并不知方才蓬莱殿中的惊魂一幕,只笑了两声道:“多乖顺的孩子,本宫倒是看着喜http://87book。com欢。”韦团儿看了我一眼,陪笑道:“几个郡王都可娶妻了,太子妃若是喜http://87book。com欢,不妨在陛下那处说上两句,陛下必会成全的。”太子妃笑着看我,没接话。
我听得有些无措,却不敢贸然告退,最后还是太子妃点了点头,让我走了。
那日后,皇姑祖母恍如无事一般,只偶尔提起狄仁杰已被贬为彭泽令,竟和我谈论起一年多前那拜相的宴席。我谨慎回着话,偶尔能自皇姑祖母的眼中看到些遗憾,叔父武承嗣屡屡进言要诛杀,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直言不再提及此案。
皇姑祖母心境好时,还会问些我前两个月收的琼花果实,笑颜我若是来年能种出新苗,便留在宫中御花园,专守着琼花也好。
我每听到她说来年,就总记起婉儿的话,若要出宫并不难,只要父王来求皇姑祖母也不会强留,可是,我却不愿再深想下去。
大明宫中雨雪始终未停,待到正月初二终是来了一场大雪。
宜平边仔细替我系好袍帔,戴好风帽,边道:“上官姑娘昨日深夜遣人来传话,说她今日会早些到嘉豫殿,让县主自行去就好。”我嗯了一声,道:“什么时辰来的?”我昨晚睡得极晚,她竟更晚?
“丑时三刻,”宜平想了下,道,“好在我睡得不实。”我愣了一下,不解婉儿为何深夜来遣人传话:“还说什么了吗?”宜平摇头,道:“没了,就嘱咐县主,今日是各宫人贺年的日子,千万别去晚了。”
我点点头,总觉有什么,看了一眼白茫的窗外,却又想不分明。
第20章 十九 初生劫(3)
到嘉豫殿前时,正遇上太子妃和德妃,我忙躬身行礼。太子妃笑着对德妃,道:“这是永安县主,我正想哪日寻个机会和母皇讨来做儿媳。”德妃眯起漂亮的眸子,笑道:“姐姐好福气,隆基还小,若要赐婚还要等上一两年呢。”
我尴尬起身,太子妃才温和道:“入殿吧,别让母皇等太久。”
我随她二人入了殿,却觉四下安静的有些怪异。论理我来得并不晚,却仅有太子妃和德妃在,并未有其它宫中的人来贺年。行礼问安后,皇姑祖母招手示意我到身前,我忙上前立在了婉儿一侧。
皇姑祖母有意看了我一眼,才转头去看太子妃和德妃,道:“都起来吧。”
太子妃和德妃起身,却并未被赐座。
陛下深深打量她二人片刻,才道:“团儿昨日给朕看了些物事,朕颇觉有趣,”她边说着,韦团儿已托着个玉盘上前几步,给她二人细看。
玉盘上放了个制作极精巧的木头人偶,太子妃没敢拿起,只细看了一眼便脸色瞬间惨白,与德妃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陛下见她二人神色,道:“此物是东宫内的宫婢发现,交给团儿的。上边的生辰倒真是朕的,只是不知东宫内是何人如此恨朕,要作蛊行法才能消去心头怨气?”她的声音淡漠平缓,却透着丝丝阴冷。
我本在猜测此是何物,听这话才猛地明白过来,韦团儿,韦团儿还是下手了!即便是太子妃亲自示好,她还是布下了局!
太子妃和德妃砰然下跪,头抵地面颤声道:“母皇明鉴,东宫内绝无人有如此恶毒之心。”
陛下看着她二人,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不敢想象皇姑祖母会如何说,如何做,只低下头不敢再看。就凭着韦团儿的话,皇姑祖母难道真会相信?没有半点怀疑?东宫住着的不只是太子,还有诸位郡王和县主,不只是太子妃和德妃,还有诸多女眷。但无论是哪个,都会牵连到整个东宫!
韦团儿布下的局,绝对不是针对一两个下人,只要此事查起,便是整个东宫,无人能脱开干系……我如被人拿刀一下下剜着心口,痛的难以自已,却不敢动上分毫。
“婉儿,此事当如何?”陛下忽然道。
婉儿忙回话,道:“遣人彻查东宫,寻出作蛊的真凶,严加考讯。”
陛下点点头,道:“若是诅咒的是朕,当以何刑裁制?”
婉儿顿了一下,道:“以前例来说,主谋当以剐刑论处,从犯以车裂、腰斩为佳,凡涉案者皆应株连。”她一板一眼,回答的极恭谨。
陛下淡淡,道:“东宫乃是太子居所,株连就免了,去查吧。”婉儿忙躬身道:“是。”她接了旨,只看了我一眼就要出殿。
“等等!”
此时,早已软在地上的太子妃忽然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枯死:“母皇无需查了,臣媳认罪,此事与他人无关,是臣媳一人所做。”她说完,头重重叩地,一声声回荡在殿中,不消数下就已额间渗血,自眼上滑下。
此时此刻,只有她认罪才能唤回东宫的生机,她没的选,只能认罪。不管是剐刑还是狄仁杰狱中那些让人彻骨惧怕的刑罚,她都只能去受。素来不出东宫的太子妃,与太子朝暮多年,自皇后位退让到太子妃,仍旧没有换来皇姑祖母分毫的怜悯,最后还是一死,死在最严酷的刑罚下。
陛下冷眼看着她,道:“你与德妃平日总在一处,此事可与她有关?”
太子妃抬头,白皙脸颊上划过凄绝的血痕,声音已涩如饮毒:“全部都是臣媳一人所做,与德妃没有关系!”她说完又一重叩头,挺直背脊跪立在殿中,那目光与永平郡王一般无二,如同看透了自己的命运,坦然平静。
德妃跪在一侧,从未抬过头,单薄的背脊深弯着,双手紧扣着地面,十指泛白。
皇姑祖母冷冷道:“你既已认罪,就是不想牵连太子及朕的皇孙,”她看德妃,道,“德妃,抬起头。”德妃抬起头,看着皇姑祖母。
皇姑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