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花期短暂,倪珂辣手一摧,我便在一帮大老爷们中烦恼了六年。因而我得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王爷,免得他日后心血来潮再次伸手摧我。楼上的刺客正在昏睡,最好的马屁已在眼前,只须把他五花大绑弄回王府便是。
原也不是举手之劳。那刺客不省人事,和尸体不差多少。抱着走太暧昧,拖着走太难看,骑马太癫,坐轿太慢。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我认定如何处理这个小子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是把他留在这里;二是等他醒转之后问问他愿不愿意乖乖跟我走。第二条路很快就被封锁了。我猜想他非但不会同意,没准脾气大了还会对我拔剑相向。由于他的黑色长剑来路不明削铁如泥,我怕是不一定打得过他,于是事情明朗得只剩下唯一的选择。意识到不是主观因素不愿意,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阳春四月,柳絮飘飘。神清气爽毫无包袱的前朝太子走出了客栈,决定先去租辆马车再去附近的花街柳巷堕落一把。还未走远几步,突然心头莫名一阵懊悔:如果此生再也无处相见,那么至少应该问一问他的名字。
3
回到玉王府已是几日之后。王府朱门紧闭,整整两排护卫伫在门口插桩,神情凝重,犹如治丧。一派天塌下来的悲催景象。
“让我进去。我是简森。”为首的一个侍卫乌溜溜的眼睛对我乱扫。身材魁硕,脸却圆得稚气,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美人。也许擦枪难免走火,倪珂这几年的审美品味已经进化得海纳百川千奇百怪。
“管你是谁,王府戒严。别说来人简森,就是泰森也不能进去。”圆脸侍卫冲我龇牙拔刀,一副只要再跨前一步就定然让我横尸当场的架势。
强夺为下,智取为上。悄悄绕到无人看管的后院,轻轻松松越墙而入。结果如同一脚踩上狗屎般被一个人撞个正着。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对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掂量我良久后,终于放开扭住我的手,无比惊喜道,“殿下?你是简森!”
“可不就是我嘛,苏伯。”眼前的老家伙名唤苏礼卫,正是玉王府的总管,看着我与倪珂长大。皓首白眉熠熠生辉,下手依然不知轻重。揉揉被扭疼的肩膀,向他打了个招呼,顺手甩出一顶高帽,“苏伯风不减当年,竟将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比了下去。”
你来我往兴高采烈的一番寒暄过后,苏伯带我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园,压低嗓音对我说,“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关于小王爷,一个关于太子爷,你先听哪个?”
“先听好的那个。你知道我打小神经就脆,受不住吓。打击什么的得循序渐进。”
“两个都不是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稍好一些的。”
“那要你扪心自问了,旁人可答不上来。”
“一起说吧。”
“太子爷不见了。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不是吧?!
“小王爷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不是吧?!
无可争议的事实是,涉世未深天性纯良的我被人狠摆一道。我悲愤交加,这个社会从不眷顾老实人。自己怎么能后知后觉到这步田地,居然完全没意识到那个小白脸刺客看似是在追杀我,本意却是把我往远离玉王府的地方赶呢?!“事已至此,如何亡羊补牢?”
“人是你弄丢的。你得负责找回来。”这要求提得能打一个技术高分,有论有据,合情合理。于我来说也不算太糟。但是我得困兽犹斗,讨价还价一番。
“问题是我只丢了一个,另一个关我什么事?”
“顺便嘛,殿下。”苏伯笑了笑,抬手沉沉地搭在我的肩头。
过了不少会儿,他拿开手,转身走时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老了。”待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全然看不见,我仰起脸,对着一棵粗壮得有些畸形的大树说,“你可以继续猫在那里,只是这般束手束脚不会难受么?”
话音未落,一抹白影矫健地从树上翻了下来,如鸾鸟点地,轻轻盈盈站定于我面前。废园里的树木全部枝繁叶茂,盖大如蓬。秋天燕子搭窝,夏天蜜蜂筑巢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能在苏伯的眼皮底下匿下这么一个大活人,看来不砍不成。
蓝眸剔透无比,一张脸却冷如千年''玄冰。果然是他。
当日他和玉王府的侍卫打斗,我于一旁观战,渐渐摸出门道:他的那柄黑色长剑在主人杀人的前夕会发出一种窸窸窣窣的嗡鸣音节,且主人杀意越盛响声越大,与那响尾蛇的响环异曲同工。苏伯跨进院子时那声音轻轻响了一下,我跨进来后便立刻缄默无声了。想到这里不由地面露一笑:这说明剑的主人根本舍不得杀我。
“那么慢,我等你两天了。”他说。
“这个……沿途有事耽搁了。”
“这样。”没有预期里的刨根问底。这家伙比他的长相还讨人喜欢。女人可爱的地方是胸和大腿,不可爱的地方就是爱刨根问底。我喜欢女人,可我不喜欢被逼得实话实说。比如自己在回府的途中忽而少男情怀烈火干柴,所以绕个远路去疲к勇バ∽×思溉铡?br />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小王爷。”
“世人皆说小王爷国色天香,笑倾天下……”对方半眯了眼睛,用一种很笃定而且挑衅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后说,“你平日里都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吗?”
以前有个农夫……这个故事我没有胃口讲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农夫与我同病相怜。他救了一条蛇,结果被那没良心的玩意儿咬了一口,囫囵一下命丧黄泉。而我这般吃心吃力不计前嫌地对这小子坦诚相待,到头来却换得这么句指桑骂槐的恶毒语言。我歪下如同遭受重锤的脑袋,周身不爽。时光溜过片盏,他认认真真看了垂头丧气的我一会儿,忽而轻薄的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捣蛋成功的促狭笑容说,“我的意思是,你比当日在你身边的那个娘娘腔像男人多了。”
那嘴角一勾的模样真是极美。
它充分证明了这个刺客没有认知障碍,有的只是一种先抑后扬、拐弯抹角的夸人手腕。于是我立马换出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上前迎合巴结,“你知道我是谁?”
他把头点得嘎嘣嘎嘣脆生。“前朝太子,简森。”
4
“既然少侠已知在下是谁,那么烦请少侠带路,在下要上门拜见尊师。”若说他的遵从师命将我引开,倪珂的下落便好探寻得多。我对眼前的人露出电压够劲儿的完美笑容,“尽管放心,我会先办正事,再后提亲。”见他冷哼一声,又阴回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似乎并不打算作正经考虑。我火上浇油地再补一句,“哎呀,奴家的处子之身都让你破了,你自然不能翻脸无情始乱终弃吧。”
将手伸向他握着的剑,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手上的皮肤,抚上他的剑鞘。对方一个恶寒往后退了一大步,仰起小脸对我怒目而视。清澈见底的湛蓝瞳仁里充满了野生动物遭到性骚扰后意欲发飙的危险警告。
“我是对它说。”我指指他的剑,然后把伤口早已彻底愈合的手指头递给他看,口吻倍加无辜,“那时真的见红了。”
“我知道。”对方恶声恶气地开口,“可你再这么说话,我一样会宰了你。”又说,“师父他老人家行踪向来无定,早已不在此地。他留书一封说自己下了江南。我正打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