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当着仇家,竟这么厉声责问自己,鲍子威哪还有好气答复,遂也盛气相答道:“武帮主,方才对于本座的事,既已词严义正的发表了你的伟见,此时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本座对淮阳派掌门人既然恰巧在此相逢,他不忘当年一梭之仇,本座也不愿欠来世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鲍子威绝不带累他人。若论当年的事,我还不算为我私人恩怨,此时他登门问罪,有我一面承当,也不致稍损凤尾帮威望。帮主你还究问当年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要命郎中鲍子威对于龙头帮主所问的话,不但没答,反倒这么出言顶撞,大家全大惊失色。
天南逸叟武维扬容得鲍香主的话一落声,把面色一沉道:“鲍香主,你身为本帮退隐福寿堂前辈,已受着后两代的供养,现在既应在祖师的神坛前,望鲍香主谨守坛规。本帮主蒙祖师的慈悲,执掌龙头总舵,本帮规来处理本帮的一切,自有权衡;本帮主所问,鲍香主何故不答?难道十大帮规、护坛十戒,由我们掌着,由我们破坏了么?”
要命郎中鲍子威一见武维扬这么严厉诘责,显见是故意想和自己为难,竟拿祖师以及帮规的大帽子来压自己,遂暗暗咬牙切齿,豁出与他翻脸,倒要看看他究能把自己怎样?
遂冷笑一声道:“我与武帮主共事多年,我鲍子威只凭两对钢梭、一只虎撑(游方郎中所用的铁串铃),在江湖闯荡了半生,武帮主明知故问,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从鼻孔“嗯”了一声,冷然说道:“鲍香主,我们凤尾帮自祖师立道以来,严订帮规,不准抢掠偷盗,不准恃势欺人,至于扶强凌弱,妄肆杀戮,均为本帮所不许。本帮布道传徒,用度浩大,只凭贩运‘海砂子’为唯一资源。虽是扰乱国库,可是绝没有苦害黎民百姓之处,也正是我凤尾帮在江湖道上足以自豪之处。我们身为本帮领袖,持躬更应正大,庶可表率后进。当年与淮阳派掌门人动手,既没有深仇大怨,不过本帮徒众有被淮阳派门下折辱情事,本是细微小节,鲍香主囊中既还有无毒双梭,更不应遽下毒手。两家胜负不足道,鲍香主有这种偏激行为,何以表率后进?虽没违犯十大帮规,可见实有存心不良,恣意逞凶之罪。鲍香主已是退隐之人,武某怎肯再以帮规相绳,不过我们身为帮中掌兴帮传道的师傅,若是不束身自爱,严守帮规,也叫各坛下弟子腹诽齿冷。更当祖师面前,鲍香主亟应引咎自责。请以心香昭告自陈悔过之心,将来好叫各坛下无所借口,鲍香主你以为如何?”
要命郎中鲍子威一听武帮主竟要叫他当着众人,向祖师前自陈罪状,这是羞辱我鲍子威,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
立刻怒说道:“武帮主,我鲍子威自在本帮效力以来,蒙祖师的嘉惠,尚没蒙受帮规的处罚。想不到退隐福寿堂,倒要受他人的凌辱,万众的讥嘲。武帮主,我的子威未入凤尾帮,已把这条不值钱的蚁命扔在江湖道上,自入凤尾帮,更是心念中把此身付与祖师。我鲍子威已逾七旬,人活着寿长不过百年,就是能活到百岁,也不过还有二三十年的有限时光,何况能寿享百年的能有几人 ?'…'我蒙祖师的慈悲,叨幸许我入福寿堂终了余生未尽之年,这实是鲍某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居然在武帮主手中,依然要了却鲍某这条蚁命,这倒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鲍某自问对本帮多少效过些微力,如今既已入福寿堂,武帮主何得再这么以坛下效力弟子对待本座?本座自入福寿堂,对帮中兴革并没妄参与一语半言,武帮主欲除鲍某,不过一举手之劳,用不着牵涉些不相干的事以为口实。不过武帮主身为龙头主舵,也要本着立帮法度而行,武帮主对于福寿堂的人似乎不应这么任意处置吧。”
第一百一十九回 大祸潜伏正帮规棒打鲍子威
天南逸叟武维扬经鲍子威这么一抢白,倏的面色一沉,本是背靠神案,面向外站着的,此时身形往旁一撤,侧立在一旁,向鲍子威说道:“鲍香主,你也身为本帮领袖,曾受过本帮老师多少年的慈悲,可知道王法无亲,帮规也是一样。武某自掌龙头主舵以来,一秉大公,没有对不住人的事。鲍香主若以身已入福寿堂,已立于本帮最尊崇的地位,一切行动,无人敢再过问,要这么想就错了。鲍香主你应知身入福寿堂的必是品行端庄,在本帮功高望重,为帮中辛勤效力,应受后辈的崇奉以酬有功,借以鼓励后辈。若是行止有亏,使后辈怎样折服?鲍香主不能正身焉能服众?武某对福寿堂退隐诸公,敬爱不暇,既无微嫌,又无宿怨,不过本帮威信,不能由任何人断送。鲍香主藐视武某,难道连祖师的法制遗规也敢藐视么?鲍香主,若是这么肆意而行,武维扬倒要一秉大公,以帮规戒条来向鲍香主讲话了。本帮主对鲍香主再申前请,还是请向祖师自陈悔过之,鲍香主能够勉从武某之意么?”
鲍子威依然是声色俱厉的说道:“我鲍子威闯荡江湖四十余年,抱定了头可断身不可辱,武帮主若认为鲍某品行威望不值在福寿堂受后辈的供养,我即日退出福寿堂。武帮主若还以为不能称意,我的子威缴还票布,海底除名,这足以为不满意鲍某为人的泄忿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双目一翻,向要命郎中鲍子威怒视了一下,厉声说道:“请天凤堂欧阳香主宣读十大帮规、护坛六戒。”
这时内三堂香主面面相觑,知道今日的事实在不好收场,并且若不是当着香主和赴会的西岳淮阳两派,还可给两下略事解说,此时谁也不敢妄参一言。
因为武帮主历来言出法随,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他既已指摘出鲍香主有背帮规,鲍子威若是当面略陈愧悔之言,也就许可以将就过去。
再说帮主今日当着淮阳西岳两派掌门人开坛绝不是为他一人,这一来是拿蛇先拿头,非把他这件事办出结果来绝不肯甘休了。
欧阳尚毅此时听武帮主叫自己宣读帮规坛戒,这分明是要把鲍子威扰乱帮规的罪名扣实了,未容他再行狡展。
象本帮十大帮规,护坛六戒,莫说身为香主舵主的不该不记得,就是新入帮的弟子也全记得烂熟,此举是实有用意无疑了。
欧阳尚毅赶紧自神坛俯首躬身说声道:“本堂愿遵帮主的坛谕。”
可是说完了并不向坛前走,却反走向要命郎中鲍子威面前,用诚恳的面色,低声说道:“鲍香主,我们身为本帮主座,蒙祖师的慈悲,受后人的推崇拥戴,岂可因细微小节贻笑于人。武帮主执掌全帮,他为龙头首座,现在掌着大坞,无论如何鲍老师你要让他一步才好。闭坛之后,我们弟兄自有办法一定叫鲍老师你顺这口气。”
鲍子威道:“欧阳老师,你尽力维护之情,鲍某至死不忘。请你不必管了,我已看的清清楚楚,姓鲍的非栽在武维扬手里不可。可是我的子威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把姓鲍的怎样了。欧阳香主,请你赶紧领坛谕,宣示帮规,我鲍子威问心无愧,他又能奈我何。”
天凤堂欧阳堂主还不肯当时走开,又恳切低声说道:“鲍香主,你我十余年的同道,彼此虽没有深交,论帮中的义气,论朋友的交情,也不算远,请鲍香主赏我个薄面,委曲求全,把这场先揭过去。天比树叶长,有什么过节,俟后一样找的回来,鲍香主你就听我的劝吧!”
要命郎中鲍子威把头摇了摇,话没出口,不料天南逸叟武维扬勃然震怒,向欧阳尚毅招呼道:“本帮主执掌帮规,不容漠视,请欧阳香主尊重你的职责。”
欧阳尚毅知道无法周全,要命郎中鲍子威冷笑一声,向欧阳尚毅道:“欧阳香主,你的一番好意,我鲍子威感激不尽。你总算尽了朋友的义气,姓鲍的存在心里。请你赶紧公事公办,不要因为我找了难看,那可太对不住你了。”
欧阳尚毅在这种情形下,也是无可如何,也真不敢耽延,遂长吁了口气,扭转身来,向神坛一拜,遂走到了坛前,转过身来,向外朗声说道:“我们祖师自创凤尾帮传徒布道以来,以坛下弟子日众,订下十大帮规、护坛六戒。凡入帮弟子,全要终身遵守,上自龙头帮主,下至新入道的弟子,稍有干犯,立行处治。立法之严,绝非江湖道上其他帮派所能比拟。本堂奉龙头帮主坛谕,宣读十大帮规,护坛六戒。帮规之意,不过令参与祖师坛的弟子,自相警惕,行止是否有背帮规戒条之处,力自反省;有身犯帮规,未被发觉者,速自检举,求师祖的慈悲,帮主的恩典,从轻处罚。若待他人举发报告,悔之晚矣。”
跟着宣读:欺师灭祖、叛帮背道、不孝双亲、贪淫好色、妄杀善良、布道取财、私传票布…
等十大帮规,及护坛六戒,宣读完毕向坛上一拜,退了下来。
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复向坛前当中一立,厉声说道:“鲍香主,身为本帮老师,有犯帮规,尚不自知愧悔,求祖师的慈悲,怎能再表率后两代的弟子。鲍香主,你还不向祖师前领罪等什么?”
要命郎中鲍子威面色铁青,也厉声道:“我鲍子威行为纵有不当,也是在入福寿堂前的事。武帮主,你若这么吹毛求疵,我看凤尾帮中的同道,出身多半是江湖道中人,若连几十年前的事全翻腾一下子,只怕找不出一两个干干净净的。你身为帮主,处断不公,假公济私,挟嫌报复,这种乱命,我鲍子威不能承认。”
这一来两下形成僵局,福寿堂首座崔香主见事情闹大了,非落个骨肉自残的局面不可,随即涌身向前,以诚恳的语声招呼道:“龙头帮主,你领袖凤尾帮,素孚众望,今日鲍香主吃了几杯早酒,出言无状。请武帮主以大局为重,把鲍香主交由本座带回福寿堂,容我好好劝戒他一番,叫他再到祖师前及帮主前领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