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说,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才惊觉自己的情绪竟这样失控。慢慢地,他松了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脸色渐渐恢复到平时的冷峻和漠然,然而眼底、心底,却还有丝丝混着疼痛的温柔收不起,他道:“无论如何,我,多谢你。”
“不要提谢字。”花千夜道,“也许此生你有许多妻妾,但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丈夫。”说着,她也慢慢站起来,拢了拢秀发,姿势娴雅无比,轻声道,“明日就要破阵,我要去找楚少侠商量一下死门与中宫的破法。”
凤延棠点点头,看着她一步步地踏出帅帐。墨绿的裙摆,宛如在地上洒下无数菊花瓣,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晒化。
第二天的太阳,早早地升起。
漫山遍野都洒满阳光,唯有修罗阵方向,浓雾阵阵。
阳光总会散荡浓雾,今日之后,那由阵法召来的浓雾,终将消散在大晏边境。
中军帅前,白底金边的火焰凤凰帅旗迎风猎猎,五万人马列队点将台前,将令一道道发下去。
“程中道,领一千兵马,破休门!”
“得令!”
“魏呈辉,领一千兵马,破生门!”
“得令!”
“万俊,领一千兵马,破伤门!”
“得令!”
“周召,领一千兵马,破杜门!”
“得令!”
“樊子诚,领一千兵马,破景门!”
“得令!”
“袁同,领一千兵马,破开门!”
“得令!”
“杜远非,领一千兵马,破惊门!”
“得令!”
盛烈阳光下,将士一个个得令率兵而去,点将台上,只剩一个俏白的人影。
她穿一身梨花白短打马装。镶白滚边,腕束箭袖,长靴束腿,一头长发,悉数用白色方帕包住。没有了如水长发披身,没有大幅的墨绿裙摆,她看上去只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竟然是那样纤瘦,那样幼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太阳再大一些,仿佛就会被融化的冰雪人儿,要去破此行最为凶险的死门!凤延棠握着将令的手,紧了紧,紧了又紧,脸色几乎和胄甲一个颜色,眉峰压不住眼中的幽暗,极力压制,声音方能放平:“花千夜,领一千兵马,破死门!”
“得令!”
花千夜领令上马。一个士兵蹲在马前,让她踩着背上去。一名士兵打扮的人策马停在她身边,道:“十八表姑安好。侄儿唐俊,奉命保护表姑,表姑请坐好。”唐门子弟极多,花千夜依稀认得他是舅舅手下极得力的晚辈之一,点点头。
唐俊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替她牵着马,又道:“门下还有十五位兄弟,都在这一千人队伍之中。到时会贴身保护表姑,表姑请放心。”
她再次点点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衣上,仿佛要消融那身冰雪,凤延棠看着,一股无法克制的情愫,自心底升上喉头,他唤住她:“千夜——”
她回头,容颜那样美丽。
他的胸口剧烈翻腾,底下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眼看着她,良久,道:“自己小心。”
她没有说话,回眸之间,凤延棠只觉得那眉梢眼角似乎就要冰消雪融,心底无端地惶惑,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心跳一下,每一下都那么沉、那么重,他握紧了拳,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心底有个冲动,想和她一起入阵!
清和见他脸上变幻,手上青筋隐现,隐隐猜到他的心事,低声道:“王爷,三军不可无帅,请王爷以大局为重,不要以身犯险。”
那边厢,楚疏言升起了八面大旗,九面大鼓,脚下分布八卦九宫方位,每升起一面旗,就听得一声鼓响。八路士兵阵容严密,向修罗阵行去。修罗阵中的浓雾更胜往日,似乎也知道胜败只在今日,雾气冲天,连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五章修罗阵(3)
杀戮之声,隐隐传来。
火焰凤凰大旗下,凤延棠的脸,凝重得仿佛要结冰。一向飘逸轻淡如清和,眼中也盛满了忧忡。所幸的事,未时刚至,阵里发出一声响亮的鸣炮声,楚疏言身边的一只大鼓“咚咚咚”连响三下,景门中一队人马功成身退,押着战虏回到营地。
未时三刻,开门破。
申时,杜门破。
酉初,惊门破。
酉时三刻,伤门破。
戌时,生门破。
亥初,休门破。
每隔一时三刻,便有人马成功地破阵收兵,然而快到了子时,死门的兵马还未退出来。
浓雾散去,夜色替代它。
最艰难的一条路线,即使连最精通阵法的人都被困住。
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这几个时辰,凤延棠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却令身边的每个人都忍不住打颤。他整个人宛如一座冰雕,阴郁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修罗阵中。
手边的沙漏发出细碎的声响。
子时将至。
他忽然站了起来,飞身掠向自己的战马。
清和猛地一震,“王爷,不可——”
他说得慢了,凤延棠已经翻身上马,扬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向阵中飞奔而去!
花千夜被困在阵中。
对于这九宫八卦阵的变形——修罗阵,她从来都是纸上谈兵,一切的意象和概念,全是算箸和石子儿。
她捂着嘴,马背上的颠簸令她五内翻腾,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四周是茫茫的黑。这些天的心力交瘁,过量服用回春丸,她的身体已如强弩之末,眼前汇集的算箸与石子儿纷飞杂乱,路线若隐若现,怎么也抓不住。心里一急,她嗓口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十八表姑!你怎么样?”身边的唐门高手焦虑地问,一面替她挡掉四处飞来的箭羽。
再这样吐下去,别说带他们出阵,就连她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没事。”
花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