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2 / 2)

“如环你说错了。他不是故意给我难堪,只是试试我到底是个一般的女人,还是唐门与花家送来的帮手。”

“帮手?”如环一怔,“小姐,你是嫁过来做他的妻子的呀,什么帮不帮手?”

闻言,花千夜的脚步微微一滞。那一瞬,她的脸上像是起了一层薄雾,微微叹息一声,“我的身子你还不清楚吗?我甚至不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又怎么做人家的妻子?昨天晚上,我是故意冲撞他的。我就是怕他把我当成一个只拿来取乐的女人,你看,现在他已经来试我了,他已经想看我的深浅,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如环听得两眼发直,“我不明白……你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要试来试去?什么帮手?你帮他做什么?怎么一套衣裳,在你们就有这么多名堂?”

“你不用明白。不明白这些的人才是有福气。”花千夜说。声音是轻柔的,像一阵刚刚拂过杨柳的风,听得人心里满是轻软。紫鸾冠底下的脸色也是极轻淡的,看不出一丝儿表情。

然而她的眼神是空茫的,空茫地投向衬在飞檐之后的蓝天,那儿有大朵的白云飘浮着,好白的云,好蓝的天,生活也原该如此的呵。

凤延棠果然穿着一套款式模样和彩鸾衣极相近的衣服。所不同的,他的是黑缎子上滚红边,金线刺的是五只光华灿烂的凤凰,难怪叫“五凤衣”。

凤是大晏的国姓,因此凤在大晏更显得尊贵。

阳光洒在这件飞金浓彩的五凤衣上,将他整个人衬得分外耀目。就那么随意地一站,如环却觉得他站得极高极高,非要仰起脖子才看得清这个人。就像在接花轿的时候,他只是那么走来,却带起一股无形的气势,简直叫人快要透不过气来。

花千夜走到他面前,微微一俯首,“有劳王爷久等。”

凤延棠薄薄的嘴唇带出一丝笑意,“没等多久。”仔细一阵端详,“嗯,脸似莲心瓣,花媚玉堂人。这衣裳堪配你。”

花千夜微一低头,似有娇羞,“王爷取笑。王爷穿这件‘五凤衣’,越发英挺逼人。”

如环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若不是她亲眼看到凤延棠在花烛夜离去,亲耳听到小姐就这件衣裳说出来的一大堆缘由,打死她也会觉得眼前这两人是十足十的小夫妻,三言两语,竟也甜甜蜜蜜。

旁边的下人们也都互相使个眼色——还说王爷看不上这位王妃,让她独守花烛呢!也不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瞧小两口亲睦的!

这边厢,凤延棠亲手将花千夜扶上一辆八宝璎珞车,自己跟着坐上去。马夫一声长吁,车身颤动,往宫门而去。车帘放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淡了下来,彼此默然地坐着。

花千夜心里再清楚不过,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做戏罢了。难得他肯给这个面子,让她在下人面前挽回独守花烛的脸面。

见他不说话,她也静静地坐着,手搁在膝上,腕上的镯子滑下来。那是一只罕见的墨玉镯,一眼看上去,觉得是黑的,细看却透出一股碧绿浓意来。一泓水意盈盈,像是谁伸手从深潭里掬出来的一捧水,化在了玉里,才成了这镯子。更衬着她白玉似的手背,越发盈绿逼人。

凤延棠的视线再往上移,是胸前金线织成的鸾鸟,红底黑边,金线灿灿。

这样一件衣服,无论穿在谁身上,都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它太活跃,太耀眼,似乎本身已经拥有了生命。然而穿在花千夜身上,它却出奇地安静,静静地伏在她柔弱的身躯上,光华仍然是光华,却不再耀眼。

凤延棠看过不少人穿这样一套衣服——每位皇子大婚之后,第一天进宫磕头的时候,新王妃都要穿这么一套吉祥衣。能嫁入皇家的女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然而人们只看得见这衣服,反瞧不清女子原本动人的容貌。

——今天不一样,他的王妃,降得住这套衣服。

脸似莲心瓣,花媚玉堂人。这句话他说的是真心的。不过看得出来,她奉承的那句却是敷衍。眼下她一言不发,半透明的玉脂脸上,琼口瑶鼻,昨夜只觉得她眼中总透出倦倦神光,今日隔得这样近,细瞧之下,才觉出她那对眸子似是水底极深处,珊瑚斑斓,鱼儿游弋,只觉时光都缓缓沉淀。有股说不出来的疏淡意味,为她添上出尘的风姿。

“……可惜。”

淡淡的两个字划破车内的宁静,花千夜抬起了头,“王爷可惜什么?”

凤延棠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很奇特,薄薄的唇微微勾起,笑意却始终进不了眼眸,看上去,似笑非笑,他道:“王妃,你可知道,见到你的画像时,我对你抱了相当大的期望呢。”

这话花千夜听不懂,低声问:“千夜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爷明示。”

凤延棠摇头,“不,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眼神却空茫。空茫里透着一份悲怆,这悲怆如此深远,像他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物,竟然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花千夜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再看时脸上已是静若止水,淡淡提了一下宫里的规矩。一时进了宫门,下了车,来到乾正殿,里面却只有空落落几个太监宫女。一问才知道,原来二王爷和七王爷进宫给皇上请安,说话的时候提到围猎,皇上动了兴致,便把其他王爷叫来,甚至连尚未封王的两个小皇子也叫了出来,到御花园比试箭术去了。

御花园里果然热闹,凤延棠赶到的时候,二王爷正与七王爷比试。花千夜在人群中找到皇帝。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明黄色御衣,望着孩子们拈须微笑,看上去竟是极慈祥的。

太监道:“九王爷、九王妃给皇上皇后磕头问安。”

皇上方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微笑却淡下来。花千夜不敢多看,跟着凤延棠跪下去。只听凤延棠道:“儿臣带新妇给父皇母后磕头,愿父皇母后万福金安。”说着,一连磕了三个头。

花千夜随他磕头,磕完了,头顶上半天没有动静,还是皇后道:“起来吧。”

凤延棠方一抖袍袖站了起来,头冠与衣饰太重,花千夜身形一晃,一双手伸过来托了托,才站稳。看时,正是方才射箭的其中一个,凤延棠在旁道:“这是二哥。”

花千夜忙一施礼,口称“二哥”。

二王爷笑着还了礼,一双眼睛始终在她脸上打转,向凤延棠道:“老九好福气,弟妹真是国色天香。”

凤延棠道:“二哥取笑。”

二王爷还要说话,太监已端出皇上赏赐之物给凤延棠夫妇,不过是些宫缎玩意儿,两人又磕了一回头。

几个小皇子还拿着小弓在玩,凤延棠躬身道:“儿臣斗胆,看着众位兄弟玩,一时技痒,想在父皇面前献丑。”

不知为何,凤延棠一来,方才还慈祥微笑的皇上脸色便淡淡的,见他请旨,只是“嗯”了一声。

凤延棠便搭箭、开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他与别人不同,弦上竟同时扣了三支箭,众皇子都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瞧他射箭。

他微微眯着眼,迎着日头认定方位。整个人长身玉立,持弦开弓,五凤衣宝光灿灿,金凤冠华丽无双。这个时候的凤延棠,是一只认定了猎物的豹子,警敏,危险,华贵而优雅。举手投足,散发着无以言传的强烈气势。手一松,三支箭如流星般飞去,“笃笃笃”三声,分别命中三副箭靶。

“好!”

不知是谁带头喝了一声,顿时彩声如潮,只有二王爷笑得有些勉强,道:“九弟的箭术,越发好了!”

皇帝脸上却淡淡的,道:“太阳大,都散了吧。”众人都跪送御驾。花千夜瞧见皇帝转身的刹那,目光瞥向三个箭靶上犹自颤动的箭尾,目光中竟大有惋惜感慨之意。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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