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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是用“疲劳战术”,两人一组轮番“轰炸”。有的装“白脸”,花言巧语引诱我,“我相信你当时幼稚,误入歧途。现在只要交代了,照样是好同志。”“交代了马上可以自由,可以去见老婆孩子。”有的扮“红脸”,动手动脚威逼我,“说不说,不说就捆绑起来,实行无实阶级专政。”起初我很有能耐地让他们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去,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或回答两句简单的话,“不知道”,“没有。”因为我确实无从交代,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有的叹气,有的暴跳如雷,一批批象走马灯似地从我跟前晃过去,从早晨一直到夜晚。
到了后半夜,我心里憋得慌,胸口闷得难受,脑子里嗡嗡直响,象装进一颗定时炸弹,感到马上就要爆炸似的。这时又来两个人,一个矮个,满脸络腮,尽管经常刮得铁青,他们还是叫他“大胡子”。此人当过几年兵,回来捞不到一个校长当,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对这些“暗藏的阶级敌人”特别恼火,好象是这些人不让他当校长似的。“你们这些人国民党时代吃得开,共产党来了也吃得开。哼!我看这次就甭想再溜过去。”他一来就冲着我没头没脑地吆喝,“你说,解放前你干过多少坏事?解放后又怎样与人民为敌?有哪些重大政历问题,赶快交代。否则,老子决不放过你。”我想说自己是生长在红旗下,解放前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解放后才参加儿童团、少先队。又一想,这种人只是他们临时借用的“棍棒”而已,他的特长就是对别人施行“专政”,何必跟他争辩,让他去嚷嚷好了。但他却非要我回答不可,用手死死拧住我的耳朵,“说不说?”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突然,我拨开他的手跳了起来,两只手乱挥乱撵着,象在拼命挣扎,同时歇斯底里般地喊道:“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重大政历问题,我说过不知道,不知道。我实在受不了。干脆让我死吧!你们这是在逼供讯,是法西斯,还要不要党的政策……”“大胡子”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行动镇住了,或者以为我疯了,一时竟呆呆地望着我。他的沉默反而叫我害怕,逐渐冷静下来,觉得刚才的话有点说过头了。可我一退却,立即造成他进攻的机会。“好呀,你还会装疯卖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我们逼供讯,是法西斯。我倒要让你知道一点厉害。”说着“啪”地一声,他把一包装得鼓鼓的档案袋摔在我跟前,“这些都是你的材料,你以为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你在大鸣大放期间猖狂向党进攻,被开除团籍有吗?”
“我已经被甄别,恢复团籍了。”我不服气地回答他。
“哼!你以为那就没事了!告诉你,永远是个污点,洗也洗不掉。”
我低下头不再作声,旁边那个“小白脸”开腔了。他老在用手指尖捋下巴那根黑痣毛,一付沉思的样子,一边观察我的神色,“你的问题,我们早就一清二楚,本来马上可以定案。看你年纪轻轻的,不忍心让你受到‘从严’处理,想方设法要挽救你。社会主义还是多一个人好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只好感激似地点点头,心里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是你们执意在迫我离开社会主义圈子,还谈什么“挽救”。
“大胡子”随着铺开纸张,提过我的手往桌上一摔:“马上写,不写今晚你甭想睡了。快!”看我没有反映,他又拿手指关节边敲着我的头边说:“你当真要带着花岗岩的脑袋去见上帝吗?何海生,我还没有见过象你这样顽固的。”最后一下,差点把我掼倒。我脸上热辣辣的,胸膛扼着一团火,然而我最终只能象一只受伤的野兽,吮着自己的血迹,让疼痛静静地在心里消耗掉。忍耐是唯一的办法,冷静是最好的策略,沉默才是有力的抵抗。
这两人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就往中队部走了。我知道自己招祸了。
这时东方已露出晨曦,寒气也格外袭人。我已没有一点睡意,心头仍闷得慌,脑子似沉重又似空虚,身子麻木象一具被施了魔法的海地“僵尸”。此时他们要是再让我干什么,我准被牵着走。但是他们却要批斗我的“反革命嚣张气焰”,而且不让我吃早饭就紧急集合。那情景就不用提了。我的身体健康受到严重摧残,终于昏倒在台上。他们还骂我“装死”,两个人硬扶着直到“批斗”结束,才七手八脚把我送回“反省室”。
“反省室”的看管人员见我已近虚脱的样子,赶紧倒一杯开水让我喝下,还到食堂为我打饭,一边安慰我:“没关系,问题说清楚了就好,饭是不能不吃的。”我这才体会到一点做人的价值和权利。“饭是不能不吃的。”我的未来不完全是这些人说了算。历史是公正的法官,时间是忍耐的证人。这位看管人员就是一位“有良心的中国人”,那些日子他常在生活上给我们这几位“阶级敌人”帮点小忙。有一次还替我偷偷捎一封家信。当然,我绝不会在信里“搞串供”,我的目的仅想让家里人“放心”,“别挂念”,我告诉他们在“学习班”里“一切都好”。中队长对这位看管人员“立场不坚定”,“同情阶级敌人”的事早有所闻。只因他为人随和,善于应变,颇通世故,中队长才对他格外开恩。但后来还是把他调走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大会小会不知过了几场,他们从我这里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说实话,有时我也很难过,不是自己不愿给他们,是确实一无所有,让他们白费许多劲,彼此都是一场悲剧。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他们不再理我了。听说“学习班”即将结束,上面指示所有遗留案件必须抓紧了结。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有一位“好友”,以前常跟我在一起推心置腹交谈时政。“清队”开始不久,他被调到“学习班”专案组当外调人员。在我主动“交代”之前,他曾劝我别把通信集邮的事说出来,免得招来麻烦。我“自我暴露”以后,他装得若无其事,开始躲着我。我也闭口不谈跟他在一起的事,免得拖累他。他从不参加对我的“围攻”和“帮助”。可是,就在“临解放前”的一天,他突然十分诡秘地到“反省室”找我;“你的材料我看过了,再不坦白恐怕会被‘从严’处理,而‘从严’不只是‘开除’,‘戴帽’,还会‘逮捕判刑’。中队部已在赶写‘立案报告’,过几天你们这些人都要从速处理。”
这不啻是晴天霹雳,我一下全懵了,毫不怀疑“好友”“舍命相告”。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产生种种幻觉,嘴上喃喃自语:“难道过去我真的犯了‘里通外国’的罪?当真干过不法的行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你不会骗我吧!”
“好友”再三表示,这是千真万确,他不骗我,是希望我好。此时我完全失却了自信和判断是非的能力,开始怀疑起自己。心头又是一阵阵狂跳,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仿佛到了阴间地府。可是,即使我想交代,也不知道该交代什么呀!我恳求“好友”透露一点材料给我,好让我拿去“坦白”。“好友”象是感到十分为难,说不能违反纪律,万一中队长知道,自己要受处分。后来又象是不情愿地说是要我交代当时的通信内容。
我想事隔十余年,谁还能把信的内容想出来。依稀记得不外是谈交换邮票的事。我只好按过去与人交换邮票的套路,凭想象捏造几段交给他:“8月9日寄去三十枚邮票,请换给我动物、花卉等外国邮票。”“信和邮票已收到,谢谢!再寄去五十枚,希望能多换一点邮票。”等等。
专案组长接到我的“交代”,亲自出马给我“鼓气”,“你开始交代,很好!但不要写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要的是有关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内容的,尤其是军事。”我恍然大悟。他们早已认定我为一名真正的“里通外国”分子,就必然要“刺探军事情报”。这根本就不是“审查”。按理说,对一个人的“审查”,是对党对人民负责,也是对他本人负责。结论可以“肯定”,也可以“否定”。然而他们是一定要得到“肯定”,才肯罢休,才算“审查”结束,有了成绩。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我忽然产生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何不写一份近似“可爱的家乡”那样的文字作为“机密材料”交上去,看他们如何反映再说。
我写道:“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我们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建了许多工厂:有酒厂、印刷厂和农械厂。以前这里没有汽车,现在公路四通八达,乘车非常方便。教育事业突飞猛进,入学人数大大增加,不但有小学、中学、还办起大学……”最后我又补上“我们这里有飞机场,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算是属于“军事”方面的。就这样作为通信内容交上去。
想不到他们收到我的所谓“交代材料”,竟如获至宝,当天晚上又是站岗又是轮班警卫,谨防我在“交代情报”之后,唯恐“报复”,感到“进退两难”而去寻短见。我再一次糊涂了。他们怎么没有分析出我的所谓“交代”纯粹是胡编乱造。如果我真是一名“特务”,象“这里有机场,有中国人民解放军”这类众所周知的“情报”,还用得着去提供吗?同时我也明白,他们手头根本就没有证据,而是靠诱供,企图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点也不是“重证据”,完全在轻信口供。
然而“好友”却笑眯眯地第二次走到“反省室”,把我叫到一边说:“你交代的材料,中队长很满意,不久就会从宽处理。只是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讲。”“什么事?”“那边不是寄钱给你了么!”“没有呀!绝对没有这回事,我一个华侨亲戚也没有,从没有收到过什么侨汇款。”我不禁大吃一惊。“你再想想看,或者是什么物资。中队部已派人到侨汇派送站去查存单,有证据的。”“肯定没有,这点我很清楚。”我不加思索地回答。“你这个人真是,反正一点是麻子脸,两点也是麻子脸,何必留着尾巴呢!相信我,不会害你的。”“好友”十分殷切地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文格纸来。
我心里直打鼓,但秉性轻信,以往遇到的又都是一些呵护我,帮助我的人。我没有料到“好友”也会卑鄙地在出卖和帮着陷害一个无辜的人。我甚至对他仍存有幻想,也许他另有打算,真的在为我开脱。我更没有料到那些人会如此不顾党的政策,想方设法要裁赃一个好人。
事情已在背后悄然进行。12月30日晚,专案组长把我叫到中队部,拿出一张纸条叫我在上面签个名。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标题上写着“定案依据”,下文是:“何海生借集邮为名跟香港特务机关通信联系,向对方提供我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报,并接受对方的报酬,已构成里通外国的罪行。”我这一看非同小可,吓出一身冷汗。上面的措词跟判决一个特务所写的差不多,怎么会成为这样?我立即无力地申辩:“我不是借集邮为名,我真的在集邮。对方是不是特务,我早说过不知道。通信内容也有出入,你们应该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能轻信口供。我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报酬,邮票是交换来的。”此刻我觉得好象沉入大海之中,嘴上说不清,手里抓不着,心里绝望极了,只是盲目地挣扎着。
中队长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大声吼着:“你想跟共产党开玩笑吗?翻案罪更重,我马上叫人把你抓起来。”
“何海生,我们对你是实事求是的,会少写一些,也不会多加一点给你。你当时年青,误入歧途。这些我们在处理报告上会如实写清楚。你放心好了,上级会酌情处理。”专案组长说着又把两张别人的“定案依据”伸到我眼皮底下,“你看,他们两个不是都签了,还犹豫什么。今晚定了案就算对你审查结束。明天我叫他们让你回家一趟,你看怎么样?”
仿佛有几十张狰狞可恶的脸在晃动,几十种狼嚎鬼叫的声音同时在耳边轰鸣。我感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忽然“明天让你回家”,象一幕海市蜃楼掩盖了这些妖魔鬼怪,眼前显出一付勃勃生机的景象:美娟手里抱着孩子笑吟吟地迎接我的归来,父母亲在一旁欣慰地望着我笑,女儿伸出双手细细地喊着“爸爸”。啊!我好象此刻才发现生活是这样美好,家庭是多么温馨可爱。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们,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样了?我的心又剧烈地跳起来。渴望回家的念头,一时使脆弱的心理获得发挥,天真地认为大概这是下面的最后一关。送到上面该会重证据,重调查研究,绝不会草菅人命,组织上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吧!我拿过笔来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失魂落魄地走出中队部。
“定案”后,他们让我回小组参加“学习”。我有如大病初愈,羸弱不堪,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边。想到自己做了一件违背事实,违背良心的事,这才是真正的犯罪。我的心又狂跳不止,夜里照样睡不着,比受“审查”前的担心更严重。过去是由于神经衰弱产生不必要的紧张,那时却是真正的恐怖。我不该这样稀里糊涂为了活命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原则。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在“挽救”我,要我相信党、相信组织。我却不能自己颠倒黑白,往坏人堆里钻。我应该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不能无缘无故承认自己是个坏蛋。我越想心里越着急,第三天一早我立即写了一份“翻案声明”,否定我所签名同意的一切。
奇怪的是我的“翻案声明”送到中队部,他们却不再理我,也不来斗我“翻案”。我再三追问,他们只是恐吓,什么也不跟我说。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把我的“翻案”当作一回事,更没有把我写的“翻案声明”送到上面去,而是装聋作哑企图了结此案,给我定上罪,以说明他们“没有冤枉好人”。那些人就这样利用了我对党的热爱,对组织上的信赖,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跟骗子手一样,只要东西到手,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连同他人彻骨的咒骂也不予理睬。
我奔告无路,入地无门,还是不能回家去,连通个信息也不行。1970年1月17日又从“学习班”直接被“护送”到崇武公社去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说得好听,实际仍处在被管制的地位,只是给别人烧饭跑腿,做些打杂的活,不但没有一点职权,自身行动还受到种种限制。直到春节前,他们都要回家过年,没人肯留下来“照管”我,只好允许我也回去。走前,专案组长还威胁“出去不许串供”。
走出禁地,世界仿佛变得奇妙无比,一草一木格外新鲜,道路一下宽畅起来,可以任我走到天边海角,不再有人象幽灵般跟在后头。自由是多么可贵,以前我从没有感到它会这样难得。
家里人对我的归来,好象不感到过分惊喜,只是随便问些“学习结束了”这类的话。大概他们不知道我在“学习班”里是怎样可怕,当时象这样被关在“学习班”里达几个月的并不稀奇。美娟告诉我,她不相信别人的谣传,也不过分为我担忧。小女已经一周岁半了,长得活泼可爱。看着她,我把一切不幸和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那几天,几乎一刻也不离着,充分享受这天伦之乐,弥补几个月来可怕的孤单。当小女满屋子在爬上翻下,时而搬动椅子到桌上来帮大人“干活”,时而把抹桌巾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