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撄虹穿好衣服,缩头缩脑坐回亚尔赛特身边,他自己衣服染了鼻血,穿了件莉迪亚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衣服略宽,裤子略短,看上去可怜巴巴,非常好玩。
亚尔赛特扳过他脸来细看,嘴角裂了,眼圈乌青,鼻梁也肿着。
饶是这样,仍然是个美貌的男孩子,小时候他就是一张精描细绘的娃娃脸,眉目长开之后更加飞扬,笔笔都是风流,破了相也是半张波提切利。
亚尔赛特看完,狠狠剜萧撄城一眼,年轻的勋爵一激灵,顿时挺直肩背。
“有话不会好说,打成这样,看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她轻声说完,拉起萧撄虹的手,对莉迪亚点点头,“我们带他回去。”
莉迪亚举起酒瓶喝了口香槟,微笑,“我会被驱逐出境吗,学姐?”
亚尔赛特奇怪地看她,“为什么?当然不。”
莉迪亚用下颏指指萧撄虹,“即使和军方高官的小儿子上床?”
萧撄城又开始咬牙,亚尔赛特把掌心放在他背上,回头对这个口吻不羁的漂亮学妹微笑,“这是你的公寓,不是吗?是小宝来你的公寓上你的床,不是你去他家里勾引他。”
莉迪亚点点头,“谢谢你。”
萧撄城忍无可忍,劈手拎过弟弟,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留下亚尔赛特优雅地放下支票,“背面有我号码,有空喝茶。”
说完她快步赶上去,生怕萧撄城一时火大,错手把弟弟掐死。
萧撄城一声不出下楼把弟弟塞进车子,等女友过来,压一压怒火,吩咐司机开车。
亚尔赛特叹口气,“回你那儿吧,这样怎么回家。”
萧撄虹嗫嚅,“Kitty姐姐……”
萧撄城板着脸不作声,开始拨手机,接通后说了几句,脸色忽然绷紧,“什么时候的事?”
他轻声说:“找到小宝了,对,回家再同您讲。”
放下电话,他轻轻握住亚尔赛特的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是什么?”
“塞韦林,那个变态。”
亚尔赛特的脸陡然失了血色,声音微微发涩,“他怎么了?”
“他死了,自杀,今天晚上。”
“自杀?”
“验尸官是这么说的。”
亚尔赛特盯着他冰般坚定的眼神,有时她真觉得萧撄城的眼睛就像通话中白雪皇后放进人心里的冰屑,蓝得叫人迷惑也叫人恐惧。她摇摇头,“不,他不可能自杀。”
“可他死了,还留下了遗书,相信我,你父母和我父母在一起,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亚尔赛特轻声问,“可你相信他是自杀的吗?”
萧撄城脸色微沉,看一眼旁边的萧撄虹,“我们回头再谈这个。”
亚尔赛特静下来,萧撄城握紧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冷得像冰。他又看了眼弟弟,萧撄虹软绵绵地躺在座位上,一脸茫然,见他看过来立刻打个冷战,委委屈屈勉强坐直。
萧撄城沉默地叹口气,明明自己也才要大学毕业,操这种心,简直要疯。今晚几家聚餐,主角是阿德布林大法官同北海公爵,几乎已经是订婚宴前奏,小弟却无端失踪,学校里没有,老友处不见,他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亚尔赛特听见,二话不说披了外套就出来找,两人几乎调动所有人脉资源,最后却在八卦爆料网站主页上看见了偷拍,萧撄城气得脸都青了。
那女孩叫莉迪亚?爱伦?斯派洛,二十岁的美国留学生,貌美聪明富有,斯德哥尔摩大学的校花候选人,读社会学,父亲是广告业大亨,唯一问题是身材好到足以去走VS天桥秀的她,当晚挽着的明显是个脸容稚气的小少年。
半张侧脸已经够萧撄城认得出自家弟弟,小子今年刚刚高中毕业,下学期就要成为大学新鲜人,十六岁读大一,也算赶上了哥哥当年的进度,天知道怎么竟和未来学姐勾搭到一起。他来不及考虑这些,趁还没被认出,先施压要网站删消息,要到地址便和女友一起赶去抓人——不然难道等狗仔队来抓?
不怪他急,赶在未来岳父强颜欢笑为亚尔赛特和自己祝酒的当口,死党把这条爆料发到他手机上,无疑当头一棒。给这么一闹,家里宴席已经搅和得差不多,他满心焦虑,又怕委屈了女友,一路上憋得口干舌燥,满腹怒火全发泄在莉迪亚的公寓里,轻轻松松拆了半间屋子,事后想想,又十分不好意思。
想不到这会儿倒是峰回路转,捉到了小弟,又接到那个意外消息——意外是意外了一点,实在是好消息。
塞韦林?卡巴内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心病。瑞典从来不盛产杀人狂,但出一个就很了不得,塞韦林就是那个佼佼者,差不多比得上古早恐怖小说里那个绰号“牙仙”的变态。他持续不断的杀人行动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中间销声匿迹了大约一年,然后继续,起先他是被作为绑架犯通缉的,然而当付赎金之后肉票也无一生还时,这案子就上升到了谋杀的级别。
警方获得的线索和速写都少到可怜,故此人心惶惶了三四年之后,才在匿名人士的帮助下捕到了塞韦林?卡巴内,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当然,他不承认所有罪行,即使证据确凿。
时间、地点、工具、身体特征等等细节都严丝合缝,但缺乏更有力的证据,譬如指纹和DNA,因此迟迟不能定案,特别令警方和检察官头痛的是:就在塞韦林受审期间,类似手法的杀人案又发生了两起,虽然这不能作为无罪推断的佐证,却令辩护律师有了用武之地。
亚尔赛特对此十分火大,她和萧撄城并肩升入大学,自然而然读了法律——有一个那样的爹,从小想不耳濡目染也不大容易——萧撄城对此很无所谓,虽然他出人意料地选了语言专业,大家都知道他以后必定要接萧未晏的班,来读公立大学倒是令人纳闷的一回事。
年轻的未来美女律师虽然离上庭还很远,已经开始实习,作为助手协助主控律师收集整理资料,忙得不可开交,萧撄城对女友的热血表现不置可否,但对于塞韦林这人,他一样深恶痛绝。
塞韦林在押期间,外面发生的两起案子让审讯成了僵局,最恐怖的是:其中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家属竟是塞韦林的最初主审官,亦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爱徒。他的女儿在参加派对时失踪,被勒死在自己的车里,用她自己的丝袜,正是塞韦林惯用的招数。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案件级别更高,阿德布林大法官亲自替了濒临崩溃的徒弟,更给了亚尔赛特一个尽心竭力的机会。形势却在一边倒地扭曲,塞韦林有个仿佛悲惨世界设定一样的凄凉背景,孤儿,残疾,歧视,校园暴力,自力更生,样样听起来都颇惹人同情,辩护律师抓住了他那条萎缩的瘸腿大做文章,大肆指责政府在证据不足前提下拘捕当事人,有碍人权——还真有几家激进媒体跟着摇旗呐喊,一副举世皆浊他独清的架势。
萧撄城冷冷说:“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他家女儿或女友。”
即使这样,压力仍然很大,社会有个奇怪天性,容易对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关上嗅觉,却被巧言令色的言论牵着鼻子走,习惯对知根知底的人百般质询,又酷爱对毫不了解的人施以同情。
但阿德布林是何等人物,担任要职已经十年,什么没见过,并不能轻易被媒体干扰,持续一阵子之后,却有件事令他这样一位老资格辣手判官也变了脸色。
亚尔赛特跟随导师上庭几次,陪审团都注意到这位金发少女利落干练,但很少人知道她来历,塞韦林理应也蒙在鼓里。
三个月前例行开庭时,萧撄城申请旁观,自然是为了欣赏女友风姿,想不到到了律师提问环节,辩方律师刚问到“请问您的姓名”时,塞韦林劈头一句打断他,扭头看向阿德布林大法官,笑容可掬,“那位blonde是您的女儿吗?”
一瞬间连萧撄城都屏息,亚尔赛特本能一抬头,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掩饰,庭上已经渐渐喧嚣。塞韦林紧盯着她,视线缓慢移动,像一条鱼的嘴唇一张一合,在濒死之前吸进最后一点氧气一样贪婪,他赤裸裸地注视着亚尔赛特。
亚尔赛特努力镇定下来,脸上已经控制不住露出厌恶,萧撄城看着她和导师耳语几句,立刻申请离席,匆匆退场,他马上起身追上去,临走之前看了眼塞韦林,那变态也看向他,傲慢地撅起嘴,仿佛要吹一个气泡。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未来岳父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萧撄城相信自己会直接一脚踹断他至少三根肋骨。
他在休息室找到亚尔赛特,发现女友已经微微发抖,当即带她回公寓,给她服了镇静剂,又慢慢安抚一阵,这才好些。
年轻的勋爵十分恼怒,无从发作,又莫名起了些担心。好在他和亚尔赛特早就是公认一对,差的不过是个订婚仪式,于是着实陪了女友一阵子,日日接送,虽然没办法寸步不离,也很让人放心。媒体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大法官独生爱女竟是公诉人得力助手,苍蝇见血一样糊上来,无孔不入,一并连萧撄城的家世也翻了个底儿掉。虽然他俩都不在意,到底有些烦躁,渐渐连学校里都被跟踪,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