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未瀛喃喃地说:“絎太叔公如果听得到这句话,表情一定很有趣。”
萧撄虹啪地回过头,“二叔,我听说他是个老妖怪。”
“你也不差啊,小妖怪。”
“哼。”
看了一会儿叔侄俩毫无营养的斗嘴,维琴秋懒洋洋向靠枕上一偎,低声吩咐,“叫德拉加来。”
萧未瀛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萧未瀛,大厅里空空荡荡,亦不知道尊主大人这句话传去了何处,不多一会儿之后,门口有微弱脚步声刻意放缓。
少年的嗓音冷淡低沉,“主上。”
维琴秋睫毛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萧撄虹却有点好奇,大睁着眼睛看过去。
“药塔辅使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他自报了姓名然后行礼,“主上,侯爵大人。”抬眼看见一张细白柔软小面孔正咕噜噜转着眼珠瞧他,一时有点怔。
维琴秋轻描淡写地,“这是侯爵大人的亲侄子,北海萧氏的二少爷。”
萧撄虹看他一眼,跳下沙发噔噔地走到少年面前,童音带点稚弱,罗马尼亚语说得却很好,“我叫云宝?埃莫莲森?萧…诺西阿。我九岁了,”似乎觉得这寒暄不够热络,他加了一句,“你呢?”
萧未瀛噗嗤笑了,看一眼正假装正经的维琴秋。
维琴秋表情淡淡地,“药塔有什么够你忙的,没事替我哄哄孩子吧。”
德拉加毫不犹豫地露出为难表情,“……主上。”
萧未瀛微微眯起眼睛,维琴秋却抬手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德拉加动也不敢动,茶杯砸得偏了些,唰地擦过头侧,滚热茶水洒了他一身。
维琴秋语气轻飘,“这孩子哭了、闹了、不高兴了,你就直接给自己来一剂水信草吧。”
萧撄虹听不懂,不过看二叔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药,立刻捧出个大大的笑脸,伸手牵住德拉加,抬头看去,少年比自己哥哥还高了一星半点儿,站得很直,栗色发丝剪得极短,几乎贴了头皮,像是打算一次剪完一年份似的,扁扁的蜜色脸孔轮廓非常柔和,萧撄虹不知怎的想起家里那只温和的棕色拉布拉多犬冰凉湿润的大黑鼻头,于是突然笑了。
一双苍青的瞳孔自上而下锐利扫他一眼,萧撄虹立刻收起笑容,默默地回了一眼。
真稀奇,那么一张温和的脸,那样一双狼似的眸子。
真稀奇。
孩子安静地想着,然后变本加厉微笑了,“你比我哥哥还高呢,你多大?”
德拉加声音低低的,态度非常严肃,“十六岁。”
“呐,德拉,我们去哪里玩?”
德拉加最后看了眼维琴秋,听见身边的小男孩轻轻笑了一声,他垂下眼,带着萧撄虹走了出去,并没放慢步子,也没牵着孩子,萧撄虹连跑带颠跟着他,不忘回头对二叔丢了个眼色。
走廊里鸦雀无声之后,维琴秋轻轻打了个呵欠,肩腰伸了伸,咕咚一声软绵绵倒在萧未瀛怀里,举起右手,萧未瀛伸出左手同他相贴,十指交缠摩挲。
这样一看,两个人的指形非常相似,如同一株珊瑚虫,密密相生,缠而牢,仿佛连指纹都生在了一起。维琴秋半闭着眼睛同他亲昵了一会儿,才懒懒地开口,“这俩孩子不管谁整治了谁,都有意思。”
萧未瀛跟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什么不知道,微微一笑,“何苦折腾德拉加。”
“那小子欠收拾。”撇下这一句,他抬高了头去亲吻萧未瀛的下颏,没头没脑地亲了一会儿,萧未瀛低头迎上他的嘴唇,轻轻啾了一下。维琴秋这才开心起来,一翻身伏在他腿上,若有所思,“你刚才说的……”
“之前的事,都是奥尔丁告诉我的。这一星期倒是都没问题。”
维琴秋头也不抬,低声呼唤,“莱努察。”
龙牙会御使随传随到,萧未瀛早就习惯,莱努察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轻轻行礼。
“你看那小孩子怎么样?”
莱努察不禁瞥一眼萧未瀛,见这位爵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才轻声,“回主上,萧二少爷是很可爱的孩子。”
维琴秋眉尖一蹙,低低笑了,“说了等于没说,别太会做人了,莱加。”
那孩子可有四分之一咱家的血统。
莱努察微微有点紧张,他向来习惯搞不清爵爷和自家主上的交流,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这俩人已经成了妖怪。譬如那种无声无息的隐晦默契……连对话都无,萧未瀛便左右了维琴秋的安排——将萧撄虹交给那位药塔的年轻辅使。
德拉加一气走出龙鳞馆,迈下第一级台阶,凉风一吹才回过神来,大梦初醒似的回头去找尊主大人分派给自己那条小尾巴,他人高腿长,一步抵萧撄虹两步,看着孩子啪嗒啪嗒甩着小腿跟上来,他皱了皱眉,又不死心似的向馆内看了一眼。
萧撄虹已经走到他身边,静静问,“你知道维锦是绝不会收回命令的吧。”
德拉加看了他一眼,随即嫌低头费力似的扬起了脸。
“他为什么生你的气?”
“谁?”
“维锦。”
德拉加仿佛有点惊讶,努力想了半天,萧撄虹看他看得自己都要发愁,“喂,很显然维锦不高兴你在药塔嘛。”
“这我知道。”
萧撄虹干笑三声,“哈哈哈。”然后嘟囔,“真是搞不懂。”
德拉加又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拔脚开步,萧撄虹跟在后面,“喂,德拉,天要黑了。”
“嗯。”
“你要带我去哪儿?”
德拉加怔了下,回过头,表情是个思索的模样,半晌才说:“我希望你回龙鳞馆去。”
萧撄虹突兀地问,“水信草是什么?”
回答来得极快且流利坦率,“一种药草,比例调服可以迅速静脉补液,用于治疗不少心脏疾病,剂量掌握失当也可以致命。”
“所以维锦是要你自裁?如果我哭了闹了不高兴回去告状了?”
“嗯。”
萧撄虹瞪了他几分钟,终于放弃,“我不会那么干的。”
德拉加嗯了一声,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动荡,萧撄虹恍惚有种拿金币打了水漂的错觉,或者做好了一脚踩进水里的准备落地却发现踏入的只是明亮月光……他重复,“你要带我去哪儿——不,你现在要去哪儿?”
“药塔,去温室拔两棵曼陀罗。”
“要戴耳塞么?”
“不用。”停一停德拉加严肃地告诉他,“曼陀罗不会叫。”
“……我知道。”他走上前伸手揪住德拉加衣摆,抬头兴高采烈而甜蜜地笑一笑,“我走得慢,怕迷路。”
德拉加想一想,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年轻的辅使家常穿了件赭色棉布长袍,腰间紧紧束着的黑色宽幅腰带上挂着不少叮铃当啷的零碎儿。孩子比他想象的要轻,萧撄虹不见外地伸出小胳膊搂住他脖子,舒舒服服扭了扭,坐在他手臂上,“走啊,德拉。”
德拉加看了他一眼,萧撄虹对他笑,一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