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但见萧逐月快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一把拉起殷阑珊,不容她开口,猛力将她拖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与她一并消失于布帘之后。
“喂喂喂,怎么搞的?我排了半天呢。”人群中有人不满地抗议。
忠心护主的明哥立刻跳出来挡驾,忙赔笑脸开口:“萧老板今日有家务事处理,阑珊处今日关门修整一天,各位,对不住了……”
“你疯了吗?”
急急将殷阑珊拖到隐蔽处,萧逐月才满是怒意道:“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堂会客,你是真当捕快抓不着你吗?”
瞧他那着急模样,说话间还不断左探右望地怕有人发觉,殷阑珊把玩垂落胸前的黑发,“你在关心我?”
她似笑非笑,仿佛全然忘记她是被官府通缉捉拿之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萧逐月不回答她的话,“就算你不领我的情,性命之事,岂能儿戏?”
“我是孤儿。”殷阑珊出其不意地开口,“再说了,我自己的命,要死要活,你紧张什么劲儿?”
“你——”萧逐月气结,她根本就是拿他昨天的话来堵他的口。对她的牙尖嘴利无可奈何,他不由得紧握了拳头。
“你生气了?”殷阑珊则如同看好戏一般欣赏他的反应。
她居然还在撩拨,存心让他难堪,当真要将他气疯。
他已不知该将她如何是好。
殷阑珊突然长长叹息一声。
萧逐月不知她所为何事。
“你还当真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他可否听错?为何感觉她此时的声音柔软,竟全无了平时的锋利?
“你该想到,我既敢将捕快衙门不放在眼里——”殷阑珊轻言细语,慢慢靠拢,与萧逐月接近,探指到他的眉心,抚去那纠结的皱纹,“自然,也有本事令他们无法将我定罪。”
指腹间是他密密的汗,可想他为她担心到了何种地步。
心头一暖,她凝视他,笑意浅浅。
萧逐月为她的举止心跳不已,也被她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
即便是幻想了千百次的画面,也不及此刻的亲昵来得真实。
“我不是向佛之人,即使是偶尔兴起发些许善心做做好事,也是过目即忘。”她的手,从他的眉到唇,一一划过,“这张脸,记忆中不曾有过。”
萧逐月的心向下一沉。
她注意到他神情的黯然,继续道:“但我对你,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你能一眼认出我来,你能为我制作饰品、打造相去无几的银叶,你能在捕快面前为我说话,你能甘冒风险救我……你关心我在乎我怜惜我,若真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那你不是傻子,便是疯子。”
萧逐月苦笑,原来她将他昨夜的话记了个一清二楚。
停在他唇畔的手又缓缓移至他红肿的面颊,用力按下——
萧逐月因那肿痛而倒吸一口冷气。
“我下手重,那是你拒不承认,令我气愤莫名。”殷阑珊改用五指在他脸上摩挲,似轻还重,如她摇摆不定的心,“可当你昨夜指责我,用那么悲哀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你为何不说出你我二人之间关系的原因了——原来,被人遗忘,远比遗忘别人痛苦得多。”
萧逐月的面皮,在她掌下微微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萧逐月。”殷阑珊用力闭眼,再睁开,眼瞳中映出萧逐月的容颜,“但请你给我时间,我会慢慢努力去回忆,想起你,重新认识你。”
第56节:第四章 声声皆是愁(1)
第四章 声声皆是愁
梁似愚早上在花厅喝茶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呛到,于是乎,他觉得今日一定会有意外状况发生。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敢问——”他抬眼瞪不知何时冒出在他书房横梁上的殷阑珊,“殷姑娘你是逃狱了吗?”
“差不多。”殷阑珊道,跳了下来,捡起他书桌上的几本书翻了翻,没什么兴趣地扔到一边。
虽然她跳跃的姿势很美,姿态很曼妙,不过梁似愚觉得一股凉意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脊梁骨。
“萧老板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买通了城北门的守兵,你昨晚就可以离开的?”
不该是这样的,至少殷阑珊不应该出现在他梁府吧?开玩笑,窝藏嫌犯可是大罪。他虽然看不惯那廖家公子的纨绔样子,也不代表为了一个不甚相熟的女子要把自己赔进去。
殷阑珊瞅了一眼他紧张的样子,“我心情好,所以决定多留一阵子。”
梁似愚的脸垮了下来,刚想发作,忽又记起廖家公子及马捕头得罪了殷阑珊的惨样,火气暂且压了下来,堆砌出了满面笑容,“殷姑娘既然喜欢,当留多久随意。”
殷阑珊看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梁少爷,你见风使舵的本领倒也厉害,萧逐月没吃你的亏,真是奇迹。”
梁似愚眨了眨眼,言下之意,她莫不是代萧逐月出头来了?说到萧逐月,哎呀,对了——
“你没被官府捕快看见吧?逐月他——”
“行了,他没事。”殷阑珊挥手,言简意赅地回答他,“官府不会再追究我的事了。”
“哦。”梁似愚松了一口气,但在见殷阑珊盯着自己的毛毛眼神后,额际的汗水一颗颗地开始滑落下来,“敢问,殷姑娘还有何差遣?”
“差遣倒不必。”殷阑珊缓缓踱步绕过书桌,“我今日来,是要问你几个问题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奇怪怪的,梁似愚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别怕。”殷阑珊拍了拍他的肩,“我问你,萧逐月是潼川人士吗?”
“不是。”梁似愚摇摇头,“他是八年前过来的。”
“哦。”殷阑珊应了一声,“那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嗯,五年吧。”
“那他——”殷阑珊顿了顿,低垂了眼帘,“可曾提及他的过去?”
“这个啊,隐约有一点。他只说自己是孤儿,双亲去世后便来了潼川……”说到这里,梁似愚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咕哝,“奇怪,他的过去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还问我干吗?”
殷阑珊耳尖地听到他的嘀咕,假装没听到,她继续问梁似愚:“我听说,萧逐月说他是有娘子的,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里喜欢他的姑娘,是不是?”
梁似愚挤出笑脸,“是呀是呀,萧老板是很痴情的一个人物。”
殷阑珊点头,“据你说这萧老板八年前就孑然一身,到现在还能等他的娘子归家,那他定是极喜爱他的娘子了。”
“是呀是呀……”梁似愚继续附和,觉得自己的汗滴得更凶了。他端起一旁的茶碗,企图以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那你说,我会不会就是他那个失踪已久的娘子?”殷阑珊突兀地冒出一句。
“扑哧!”
悲剧重演,梁似愚喷出茶水,再次被呛得个死去活来。
殷阑珊没心没肺地看他狂咳不止到憋红了脸。
梁似愚好不容易安好下来,心虚地瞥了瞥殷阑珊,“咳咳,咳——呵呵,我说,咳咳,殷姑娘,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殷阑珊耸了耸肩,“因为很多线人对我说,萧逐月是不会留任何女子在‘阑珊处’过夜的。他对我如此例外,我不得不作这种猜想。”
那帮嚼舌根的家伙!
“既然如此——”梁似愚试探性地开口,“你想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如果,比方说是你失忆了,记不清萧老板来了?”
殷阑珊眯缝了眼,“你如此说,是间接承认有这么回事了?”
瞧她眼中冒出的杀气,梁似愚大汗淋漓,“殷姑娘,你还是饶了我吧。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我确实不明,如果想知道个清楚,干吗不直接问萧老板呢?”
殷阑珊白了他一眼,那种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如果他肯告诉我,我还找你干吗?”
梁似愚无语——萧逐月你想害死我吗?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殷阑珊挥了挥手,“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她昂起头,手指自己,“我,究竟是不是萧逐月的娘子?”
梁似愚艰难地为好兄弟把守秘密,“我、不知道。”
殷阑珊也不逼他,她只是动了动手腕,别有深意地提醒他:“你该记得当日我打死的那只飞鸟吧?”
梁似愚的嘴唇嗫嚅着,继续死撑。
“好啊。”
殷阑珊说完这两个字,右手突然劈下,狠狠砸向书桌上的砚台,好端端的石砚,在无良人士的掌下断为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