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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络瞥他一眼,终于还是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会做饭?”话毕,禁不住有些骄傲起来。
“没有。”他倒是有些惊讶。
“想不想试一试?”烟络的笑容明显起了诱惑之意。
他顺从地点头,安静地看着她笑,最后问道:“不过,我可以在一旁看看么?”
“不行!”烟络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
“为何?”他不解。
烟络嫣然一笑,道:“因为……你在,我会怯场。”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又回到了桌前。
一共三样小菜,一荤一素一汤,颜色清淡却润泽。
李希沂低眉看了看,笑道:“果真费了不少工夫。”
烟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行吧,军中食材不多就只能将就了。”说着,她指了指桌上,“鸡肉、灰树花、茯苓粥。”
他听了,明显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烟络……”
“唔?”她仍旧面有得色地看他。
他欲言又止,终于问她:“灰树花和茯苓不都是药材么?”
烟络瞪他,道:“是又如何?”
他犹豫片刻,“你果然是翠寒谷的后人。”
“做药膳有什么不对?”烟络双手交叠,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的手下那里没什么好东西,何况,我做的又没有药味。”
“没有么?”他眉心一蹙。
“拿去!”烟络把勺子插到他面前,挑起一侧嘴角笑道:“试试?”
他沉默,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
烟络不说话,只盯着他。
他想了想,双眼渐渐亮了起来,唇边笑意横溢,仰头看她。
嘿嘿。烟络侧头看着他干笑。
他低头安静地继续。
最后,他微笑着问她,“军医带了这么多药材来么?”
烟络看着他,想了想,很快点头。
他却笑道:“你骗我。”
烟络嘴一撅,“没有。”
他不理会,仍旧柔声道:“你走了多远?”
烟络原本不想理他,却还是在他的眼神里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很远。”
他轻轻叹息一声,敛去脸上些许笑意,“烟络,你独自一人出城,若是稍有差池,我该怎么办?”
烟络低眉垂手而立,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这样的叹息。
他出神地望着灯花,语气很轻,“军中没有灰树花,祁连城外的侧柏峪里才有。”说完,他仰头看着她,脸上微微带笑,眼眸里却有些黯淡。
“你真厉害。”烟络笑。
他在她的笑容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是。”她答得格外干脆。
来到祁连城已经半月。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带兵,如何运筹帷幄,因为她从来不曾接近过两军交战之地。
所以,她其实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
夜里,他同往常一样安静地来了。不知为何,他从不唤她去他帐里,却总是不怕麻烦地日日来到她的地盘,不过只为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
“烟络。”他唤她,拉回她一直飘忽得厉害的思绪。
“唔?”她配合地笑望着他。
“在想什么?”他微笑,近日来,恬淡的容颜上倦意越来越明显,如水的双瞳之下洇开一片淡淡的墨色。
烟络笑着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瞧着他道:“咱们要离开祁连城了么?”
“为何这样说?”他眼眸一亮,微微有了些精神。
烟络答道:“我胡乱猜的。咱们在祁连城留了半月,四战两双胜,这边的突厥军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他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一道从未有过的漂亮弧度,道:“你很聪明。”
“远不及你。”烟络也笑了,“我不过在猜故事结局,而你却是谋事之主。”
他道:“你很好奇么?”
烟络立即反问道,“我可以知道么?”
他轻轻一笑,身形柔和了下来,缓缓说道:“四战两双胜,这个说法倒是很有趣。”顿了顿,他侧头看向她。
烟络赶紧坐了过去,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首战于祁连瓮城。西突厥善骑兵奔袭,而我军长途劳顿处于劣势,故命百姓筑瓮城,葺毕,遣一百骑兵三千步兵出城诱敌www。③ü ww。сōm,佯败,引突厥莫贺咄叶护麾下三万兵力兵临祁连城下。”
烟络倒吸一口凉气 ,道:“你先去招惹他?”
“有何不可?”他看着她,眼神竟然十分柔和。
烟络笑道,“也就你敢……”话未说完,其中的意思他自己明白。
李希沂展了眉头,道:“我军已有八万赶赴瓜州城解围,祁连城中兵力不足两万,其中骑兵六千。还有比险中取胜更加合适,或更有胜算之法么?”
烟络也不大惊小怪了,只猛点头。
他浅笑着答道:“河西军既不宜奔袭,何妨以逸待劳?筑瓮城之意,原本在于削去突厥骑兵优势,以机关、陷阱与巷战迎敌,利于我军。”
“引狼入室。”烟络感叹,“王爷竟有如此胆识。”
他笑问:“你是在赞我么?”
烟络笑着点头。
他却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却……杀戮太重。”
烟络不解。
他不看她,垂下双睫道:“三千一百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烟络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自己恢复了平静,复又仰头笑问她:“你不问三万人如何巷战?”
祁连城不大,更何况区区瓮城如何容下三万人激战?
烟络道:“只怕跟煮饺子一样。”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排弩、擂石、滚木、火油,残兵以巷战伏之。”
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席话,烟络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胜了就好。”
“嗯。”他顿了顿,“莫贺咄残部一万,原本于三日后与新增援兵中率先抵达的两万余会合。”
“这就第二战了?”烟络问。
他笑着点了点头,“援兵与莫贺咄接触之前,秦缜手下一名百夫长已乔装为突厥士兵至援兵军中,称莫贺咄叶护已攻下祁连,并引其至城外桃花峪。”
烟络叹道:“兵不厌诈啊。你设了伏?”
他笑意轻巧,“平原争锋,河西骑军整顿之后亦非同寻常。更何况有排弩、竹钉挫杀敌军锐气于其先,骑兵分割敌众于其中,步兵战车逐个击破于其末。”
烟络探究地看他良久,一直不说话。
他于她的眼神中不解地回望着她。
终于,烟络叹息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过得这样累。”
他一怔,随即又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
次日,大军拔营开赴瓜州城,于五日后与粱忠嗣部众会合,至此不足一月时间,睿王爷麾下河西军守祁连,解围瓜州城、常乐、玉门,收复河西道瓜州。
天朝财丰富饶,于西部各地聚集之财宝,皆贮之于瓜州,在此时,因为收复了瓜州而悉数无损。
以正合,以奇胜。
河西军继之击破各道阻拦,迅速与陇右军会合。
又是一月后,二十万余大军以不可抵挡的锐利气势一鼓作气收复陇右道,将突厥人赶出了塞外。
白天,风沙所幸不大。
草地与灌木林零星地散步在黄土之间,一片斑驳。
长河,落日。
军营里密如繁星的炊烟袅娜而起。
烟络站在营帐前,望着异样的塞外风景,叹道:“好快。”
她身侧的三人,一人着紫,一人着绯,一人玄衣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