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一愣,眼中隐约浮起凄楚无奈的泪光。
“你倒随了心,我呢?你以为我要的,是嫡福晋的行头架势,是外人眼中的荣华风光,还是他的一副躯壳呢?难道我就不为了自己的心?”她的声音微颤,我竟有些不忍。
“或者,我可以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装着谁?”她言毕起身,眼睛忽闪着异样的光彩。只见她走到木塌边,那儿随放着零散的针线之物。我心里有些警觉,本能的将脸避开,但她扬手之快却出忽意料,我的颈项只觉一阵刺痛锥心而过。还未及反应,已有人快速把我抱在怀里,他的脸上尽是焦急与怜惜的神情。
“怎样?有没有伤着?让我看看!”他全不顾他的正牌老婆就在身旁,作势就要解开我的衣襟查看。
八福晋的脸色一片死灰,剪刀从手中倏然掉落。
我推开他的手,淡然说道:“不碍事,不用担心。”他却毫不理会,一把抱起我向门口走去。
忽又回头,对八福晋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可看清楚了?别再逼我!”
走出门的那瞬间,我看见了她的泪水终是夺目而出。
天近黄昏。我躺在八爷书房的一张木雕小床上。他已传了大夫为我包扎伤口,又派人给良妃娘娘带话,说我忽感不适,小憩片刻再送我回宫。
伤口虽未损及容颜,但大夫说颈部仍会留下些许疤痕。他听了之后,握我的手一紧。我看见他脸色铁青,瞧我的目光却满是歉疚和爱怜,心中也不禁涌上几分柔情。
“不打紧的,我本就喜http://www。345wx。com欢穿领子高的旗装,谁让我脖子长来着?横竖该挨这刀的!”我笑着说。
他扶我躺下:“歇歇吧,这样了还贫嘴。”
四周很静。菱花窗外依稀看见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如他惯常的样子。
“知道吗?遇到你之前,我并不知道人生还可以这样——会心动,会期盼,会想念,还会希望。”
他的声音如此轻柔,我的心也在羞涩中融化。
“你也许知道,我额娘身份卑微,曾因家族获罪入籍辛者库。她虽因侍奉了皇阿玛晋升为嫔妃,但皇阿玛却并未让她抚育我,我自小是由大阿哥的额娘惠妃娘娘带大的。而皇阿玛,他的儿子实在太多了,加之他是一国之君,国事繁杂,从小,他看我的眼光从不比其他兄弟多。”他语气平淡;就象在说别人的事情;与他全无相干;可眼里却有转瞬而逝的寂寞。
我轻抚他的脸,他顺手捉了放在嘴边呵气。
“而裕亲王待我如同己出,他常把我接到他府上小住,和他两个儿子玩耍做伴。小时侯我字写不好,皇阿玛总为此责罚我,也是他时常为我开脱。他还常在皇阿玛身边说我“天资聪慧,必成大器”。
皇阿玛总是那么严厉,额娘却是难得一见,在我心里,说句大不敬的话——竟是视他如父如母。
六月间,裕亲王薨逝。皇阿玛十分悲戚,从塞外风尘仆仆回京,直接亲临裕亲王府奔丧,好长时间也不理政事。可是,只有我知道,没有人的哀伤大得过我,对我来说,他竟是比之父母更重要的人。
与你初识的那天,是裕亲王仙去整四月。哪怕是皇阿玛,也只会记得他每年的忌日吧,对我而言,却是每月那天都是他的忌日。我南下办差回京,不及回府先去陵前祭奠,想起幼时种种往事,心中不免怅然。
九弟他们知道我的心思,为了分散我郁结的情绪,约同我一起看望额娘。”他淡淡地说,我忽然明白初次见面时,他的眼里为何流露忧郁的目光。
“可是未进储秀宫大门,就听见一片开怀大笑的声音。我们兄弟都愣住了。别说储秀宫,就是整个皇宫,几时有人能笑得这般无拘无束、毫无忌惮的?我要他们都别出声,实在好奇是什么让众人如此开心。这样,我看见了你。你正在讲那个“夫人属牛”的段子,额娘笑得合不拢嘴。”看他缓缓回忆起那时情景;我也不禁有些好笑。
“你那样毫不顾忌的看着我,我心里的惊诧怎么也抑制不了。我对自己说:原来这就是额娘费尽苦心要弄进宫来的丫头!果然好特别!
你泡“君子茶”给我们喝,我已然发现十四弟对你不同,便是九弟也……”他笑笑;却住了口。
“醉乡楼那次,十四弟对你的心意,连老十那样驽钝的人都察觉到了,可我只能佯做不知。”他接着说。
“从小到大,无论玉石字画,还是歌妓小妾,只要我有的,但凡兄弟们喜http://www。345wx。com欢,没有什么不能割爱。可这回,生平第一次不想放弃,只想拥有。”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里如同春风拂过。
“那晚在逐香苑抚琴,一半为聊寄心声,一半为效仿司马相如。你可知我所弹何曲?”他笑问。
“可是《凤求凰》?”我说完红了脸。
“正是。没想到真能等到知音。楚颜,你是上天派给我的吗?我为什么在你眼里迷失了自己?我从来不知牵挂为何物,相思为何物,为什么现在你都让我知道了?”他的眼睛如一泓清水,我傻傻地看着,迷失的只是你吗?
(八)从此情事隔仙乡
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但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依然没有半点春天欲至的消息。良妃命人在偏厅生了几个火盆,让我和她一起倚着火盆取暖。
小喜子快步来报:“主子,乾清宫的李公公来了。”
良妃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想那李公公就是康熙最宠信的太监总管李德全了。此人亲自前来,必定不是小事。
原来就是那日在皇上身边随侍左右的人。他四十上下年纪,其貌不扬,喜怒不形于色,举手间竟有荣辱不惊的气魄。果然是侍侯皇上的人!我心里暗想,连奴才也熏陶出几分威严来。
他和良妃见礼后,笑着说道:“奴才奉旨前来,其实是烦劳楚颜姑娘去乾清宫走一趟,万岁爷有话要问姑娘。”
我心里一惊。再看良妃也是同样表情。直觉告诉我不会有好事。一切只有且行且看。
走出门的刹那,良妃塞了什么东西给李德全,他执意不收,良妃说道:“公公为人甚善,皇上面前早就欠着人情。这些俗物我在宫里几时用得着?公公收了吧。楚颜进宫时日尚浅,不当之处还请公公多多帮衬。”他才收了起来。
我跪在乾清宫大殿内。一代明君,文功武治的康熙皇帝就高坐在前面的龙椅上。他端了茶碗轻饮浅啜,好象在思虑如何开口。
“今日退朝后,太子求见。不论国事,只说家事。一则为自己,一则为兄弟。”他终于淡淡地说道。
他看了看我,好象有些疲倦:“李德全,你把太子所言俱实告诉她吧。”
我攥紧了手心。
“太子说道:‘儿臣自见了储秀宫的楚颜姑娘,不知怎的一直难以忘怀。儿臣也知道她最得良妃娘娘宠爱,原本不敢讨要,可实在是心心念念都是她。还请皇阿玛恩准,指给儿臣做侧福晋吧。’
太子还说:‘自古以来,皇嗣的世代传承,天家的血脉延续,不仅被列祖列宗视为头等大事,而且关乎我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我兄弟之中,八弟年少有为,颇俱才干,可大婚经年,一直膝下空虚。儿臣已私下物色两个才貌俱佳、身世清白的女子,如八弟中意,可派之侍奉。现有这两名女子的生辰八字,请皇阿玛审阅。”
李德全果然一字不漏的转述。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必定是难得的速记人才!我竟然有想笑的冲动。原来痛到麻木是这种感觉——真真物极必反!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以太子之尊,这不过是区区小事,皇上岂有不允的道理?即使只答应其中一件,他的目的业已达到:得到我,报复了八爷;或是离间我们——他已向皇上开口要我,便是皇上不准,也不可能再答应八爷。
密闭的金銮殿上,为什么好象有萧瑟的寒风刮过?我的心冷到失去了知觉。
“可听清楚了?”说话的是宝座上的人。
“是。”再清楚不过了。
“你以为如何?”他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