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哦,你如今是个高中生了,一夜之间感觉自己成了大人是不是?一览众山小啊?”雷平答非所问地道。
“都十七了,你还将我当成小孩呀?”
“是不小了,水彩画比去年这个时候有了进步。至少……还记得你刚开始画水彩——不!画静物写生时,非要将那牙缸的把把儿移到侧边去,我说你还不服气,竟然满有道理地说,反正没有画两个把把……哈哈哈……”
“哪壶不开专提哪壶!真坏——老师,我听说你在大学时,有好多女孩追求你是吧,你为什么最后一个也没捞上?”
“什么叫没捞上,谁说我一个也没捞上的?……小孩子,不许过问大人的事儿!”
“又来了!又来了不是?你不要成天小孩子呀小娃娃呀的好不好!我就烦这个!我都是高中生了,还小孩子小孩子的,多难听啊!对人家,你从不叫她小孩子!我——”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呀。”雷平明白她是指的梅杜杜。这两个学生,虽然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但在他的心底里,确实梅杜杜占的份量比马丹要多,这一点连雷平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不单是年龄问题,是气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有些人一辈子让人有长不大的感觉,有些人年纪轻轻就给人一种成熟感,待人接物,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默契……
不想了!她们真的都还小,都是孩子,怎么能同她们计较?而且,人世间有些问题也许会越说越不明白的。她们的父母将她们交给了自己,是对自己的一种信赖,他要让她们二人都学有所成,踏入艺术的神圣殿堂。
马丹画了一阵,过来依傍在雷平的左边,仔细地看他作画。
“老师,你这画面上用的所有颜色都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色相,好像全是单色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画?你对色彩的感觉太迟纯了吧?”
“是迟钝!也许我是色盲啊!”雷平打趣地说。
“色盲还能画画?!”
“有人喜欢鲜明,有人喜欢灰调子,这本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定,要看各人对生活对艺术的理解。”
“山那么青,水那么蓝,尤其那远景,无论怎么看都是明快的,可你画的这完全是另一码事嘛!”
“艺术上,色彩的确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甚至它与哲学可能都有关联的。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等到将来你自己步入艺术的神圣殿堂……”
“你刚才说,色彩学好像与生活有关,你是说……我明白,雷老师一定是因为自己坎坷的生活道路,受了许多磨难和挫折,才变得……”
“你懂得什么叫磨难和挫折?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我们只谈艺术,只谈色彩,其它免谈!你才多大一个小娃娃,什么人生道路呀,磨难挫折呀,你懂什么,真是的……”
雷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突然停住。
显然,他是有些生气!他才发现,在马丹的身上,也有那种让雷平不能容忍的骄娇之气。刚才她才说什么一个也没捞上,他就有点心烦。她出身在一个自我感觉极好的家庭里,这样的山区小镇,一个当局长的人家,自然比一般平民多了许多的优越感。他们处事常会只以自我为中心,凡是自己想达到的目的,凡是自己想说的话,只管我行我是,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的,何况是人家的痛处!可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正处天真无邪的花季,她怎么能这样!
雷平还在漫无边际地想。却不知马丹早在旁边暗自饮泣着!她显然没有料到雷平会生这么大的气。雷平对她学习上的全心全意的辅导,和她讨论一些问题时的那种推心置腹,让她产生了一种误会。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雷平心目中的份量。
“我说马丹,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有些事情是不能只凭自己想当然的!人都有自己的一些不想让人触及的区域,叫它禁区或者隐私也未尝不可。所以,和人交往时,就不能只顾自己说得痛快,而要懂得照顾人家的感受和承受能力……你——”
雷平回头,一见马丹早在那里啜泣,停下不说了。想了一会儿,就伸出手来,顺势搭在她的肩头上,又掏出一块洁白的纸巾来为她擦拭着眼睛,像一位慈祥的长者痛爱自己的撒娇的晚辈那样,语重声长的道:
“马丹,你听我说,我只是对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有些敏感,不是别的意思,你何必这样呢!不哭了不哭了!来……”伸出手,将马丹的小手捏住,紧紧地握着。
“我们和解了?”
“不许反悔!”马丹破涕为笑,就势身子往雷平怀里靠了靠,二人紧紧地依偎着,向着面前的画幅指指点点。
“吱嚓——”
突然,在他们的后方丛林中传来一声树的干枝被踩断的响声。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二人都听得清楚了。
“谁!”雷平一声怒吼,声震山野!
就听见一阵窸窸嗦嗦的响声由近而远去了,显然是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
雷平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被马丹紧紧地拉住道:“不管他!”二人复又坐了。马丹仍旧紧紧地依偎着雷平,似在专心听他讲那幅油画的独具匠心的构思。但她的心底却如黑暗的密室开了一扇天窗,强烈的阳光使她全身发热起来,心海就从此涌起了翻腾不已的狂澜,早飞出画幅以外十万八千里了。
那是一个少女初恋的激情之火,正烧得她浑身颤抖不已,满脸红扑扑地,意识迷离,两眼就蒙胧起来。
雷平讲了半天,不见回应,连忙低头一看,大吃一惊,正要将马丹从怀里往外推开,却听见一声炸雷似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第十一章(1)
沙岩与梅兰辩论后的第五天,真的走进教务处,提出了他的那个在旁人看来不知天高地厚、极为狂妄的要求。
“申主任,我对学校的政治课,有一点小小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