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曾怀疑暗希的一切过去都是别人创造的,也许自己,也是如此。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觉得万分难受,那是一种理智上的难受,因为以前所建立的观念都在渐渐崩塌,推论建立于他所知的基础,如果从头都是错的,那之前一切的推论也有可能是错的。他感到了无所适从,无法立足于自身。
在这颓然之中,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那个缭公子,长得那样熟悉,那张脸,和玉床上的那名童子一模一样,就是那地宫的玉床上,雕刻在他身后的童子。
会不会,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所以他在梦中可以成为创造者,将那玉床后的童子变成缭公子;将世界上所有的定理进行颠覆,却仍然依托着自己的常识。
呵,那可真是令人为难的梦境!
木制的板床顶映入眼中,深褐色的木板,木质有些疏松,还有深深浅浅的裂纹。
余聊木讷地转过头,试着活动了身子。
整个屋子非常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却在柜台、窗台和不经意的角落里,摆放着几株植物,显得灵动生机。
他爬起身,撩开胸前的衣物一看,那地方结了痂,而且痂已经熟了,有些细细痒痒的感觉。
这一睡,可睡了多久?
他看见床头放着水,一摸,还是温的,便喝了几口。然后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屋子门前,打开门,看到一个厅堂,也是简朴的装饰,中间一桌子,暗希和另一个少年正在吃饭。
他顿时放下心来,小七还在。
听到响声,那少年转过身,看着余聊,说道:“啊,肚子饿了,自己醒了。”
余聊一愣,这个少年不就是在缯城街头写童谣的小子吗?怎么在这里,和暗希认识?他正想着,闻到菜香,肚子便不争气地叫起来。
暗希放下碗筷,过来扶他。
“小七,你的伤好了?”余聊看着他挺精神,便问。
“我的不过是皮外伤,你躺了一个多月,早已无碍。”他说着,将人扶到桌子边坐着,“我去给你煮碗粥。”
余聊还想问什么,那小七转身就出了厅堂,只好把问题先咽下去。转头看着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子。
那少年笑得灿烂,指着自己,说:“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咱们在缯城见过。这么快就遇到了,真是有缘。”
“嘿嘿,我最近又去了觜城、宛城和抚城,找了很多童谣,等下我们探讨探讨。”少年说着,扒拉了两口饭,嚼着,“你叫余聊我知道,我叫泺婴。”然后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一遍,“这个是泺川的泺,我家本来住在那里。”
“泺婴,”余聊照着写了一遍,“记住了。不过童谣的问题咱们换个时间再讨论,我还有好多东西要问小七。”
泺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压低了声音,道:“你那个兄弟真贤惠,长得好看,也会做饭照顾人,我家里还有个老姐,我想让他当我姐夫。”
余聊想也不想,“没门儿。是你老姐找男人呢,还是你找姐夫呢?”
那家伙头一歪,疑惑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有,一个重点是你老姐要看上眼,一个重点是你喜欢。”
“我喜欢就是我老姐喜欢。”
正说着,小七端了一碗粥来。那粥都熬烂了,没剩下几颗米,看上去还算浓稠,却只有些寡淡清汤。
“我怕我吃不饱。”余聊看了一眼粥,又看了一眼菜。
“刚醒来,多吃不消食。”暗希耐心地给他解释。
余聊止不住地笑,这些道理他哪里会不懂,可看到有人关心他,便有些乐不可支。暗希见他心情好,便去取了剑,道:“我去练剑,等下吃完了叫我。”
“等等。”余聊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有些事,你不说清楚了,我可吃不下饭,哦不,喝不下粥。”
“什么?”
“你的毒解了没?”
暗希听到这问题,在桌边坐下。
余聊边喝着粥,边细细地问,总算是稍微宽了心。
这暗希在被抓之前,把药放在了万象城里,那天从越庄出来以后,他先辈就派了人去取,虽然没解毒,可药至少没落在别人手里。
“我的毒呢?”余聊指指自己。
泺婴插入话来,“我解的,我解的,你那个不算高明,好解。”
“多谢。”余聊给他做了一礼,心里却有些儿莫名的失落,怎么没中个天下奇毒什么的,然后找什么天下第一的灵丹妙药,故事里的男主角不都是这么展开的么。
“不客气。”泺婴回答。
余聊把头转回,继续问小七:“你家的先辈呢?”
暗希一顿,回答:“边境军不能在凡世内陆逗留,违者军法处置。”
那天通鸟,喂的就是暗希和他先辈的血。余聊写求救布条的时候,那先辈正在晟城吊唁。收到信息,他一边调来自己的部队,一边去了碧城做调查。他和余聊想到一块儿去了,得到有人要炮轰越庄的消息,便连夜整了军队入碧城。当然,他也在越庄安插了人,互通了消息。如果那天在门口见不到暗希,怕他也是没法子带人走。
这凡世有一套非常严厉的治军方法,军队更是不可以被私人调动。怕是这先辈回到西营,要先来二百军棍,打死打残了又是另一回事。
余聊听得惊心,“这先辈还真够义气,怎么不把你一起带回去?”
“边境环境险恶,一路又长途跋涉,我们两个都有伤,带不过去。”
“矛良和屁羔子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回去查探过了,没事,他们两个一切如常,没人找他们麻烦。澜庄虽然不与越庄争,但越庄也不会轻易动澜庄的人。澜庄的少庄主也会护着的。”
余聊听着,又放了心,喝口粥将嗓子润了润,“那我们现在在哪?”
“万象城。”暗希答道。
余聊差些噎了粥汤,这万象城,不还是越庄的势力范围?
暗希看他脸色一变,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说:“放心,我们住在学府里面,没人敢在学府放肆。”
余聊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泺婴插入话,“我当年去西方边境游历的时候,十二将军救过我的命,他让我保住你们,我定当竭尽全力。”
“你几岁了?”余聊有些好奇,这小子到处游历,说出话来,也似乎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