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1)

它被一场骤雨打落,之后无能为力地苍老,无能为力染上本不属于自己的泥泞。

望着望着,她忍不住走近门前,又仔细看了一眼窗玻璃上被擦出的印记。

——确实像有人用手指擦出来的。

定睛一看,霍免惊讶地发现那个印子不是在窗户外面的。

它在窗户里面……也就是说,里面的人,不久前擦了一下玻璃?

霍免抖了抖身子,感到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着实诡异。

她瞎猜什么呢,赵叔叔他们都说了,这边很久不住人了。

况且房门都锁着啊……

咦!

霍免的目光被门锁的颜色吸引。

锁是很常见的那种锁,最朴素的银色。

——和她手里那把钥匙的颜色,一模一样。

难道……

她的举动,源于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鬼使神差地,霍免将钥匙对进了锁孔。

她眼看着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寸一寸慢慢地没了进去。

——分毫不差。

钥匙往右一旋。

“咔嚓。”

沉重的,叫人惊惧的开锁声。

门开了。

不知从哪里,抖落下厚厚尘埃。

天空中最后一抹余晖彻底隐没,黑夜来临。

视线所及之物,褪去原本的颜色,搅作一团,浸于模糊难辨的阴影里。

正对大门的,是一张祭台。

霍免心惊胆战地走过去。

祭台中间摆放着相框,照片里是个孩子。

这里太黑了……

极度昏暗的光线只能看清轮廓,小孩脸上的表情,大约是笑。

后背爬上一股森森的凉意。

盯着那张稚嫩的脸,她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成年男人泣不成声的模样。

男人的眼里蓄满泪水,眼眶一圈全红了;淡淡的泪痣更衬得那张脸风情万种,他美丽得,好像志怪故事里描绘的,会吃小孩的坏妖精。

“兔子!兔子!”

“你相信我啊!”

指尖缠住她的衣角,拼命想往她怀里钻。

她推开,他就缠上来;推开,再缠上来。

每一次,缠得更紧。

“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他的力气很大,掌心被他捏得很痛。

她一心想着摆脱他,用尽了全力。

“我们说好的……你要回来找我。”

“霍免!霍免!”

声声泪下,饱含恨意。

“霍免……”

“你会回来的。”

想起来了!

霍免想起来了!!

门钥匙,这把门钥匙……

是那个男人给她的。

第4章 兔子

霍免试图想起钥匙这事的始末。

它与尤谙有关,此外牵扯进来的又有许多当时的事情。

要追溯的话,得从她家搬进车队开始说起。

霍免的爸爸霍强当时是一名货车司机。霍免出生不久,霍强的单位在城镇边角圈出一块地,盖了一栋房子,作为车队的临时休息所。

这么一个免费的住所,擅长精打细算的霍免mama一下子就瞄上了。

她让霍强去打听能不能常住,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把家里的房子出租,自己住小一点的地方,每个月能赚到一笔房租。

陈爱娴不是第一个这样打算的人,他们家搬进去的时候,小楼里都快住满了。

那时霍免三岁,正好从托儿所出来,该上幼儿园小班的年纪。

车队位置偏僻,附近只有一所幼儿园,叫食品厂幼儿园。

霍强给霍免报名的时候,那个幼儿园正好闹出一桩丑闻——幼儿园里的员工猥.亵了托儿班的小朋友。

独生子女政策下,人人家里就一个宝贝孩子,霍强和陈爱娴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小孩出什么意外。

该给霍免教育的,他们早早就告诉她了,并且时不时地会跟她重复强调,让她记牢。

——陌生人叫你跟他走,千万不能去;就算说好话哄你、骗你他是爸爸mama的熟人,拿好吃的东西给你吃,那也一定是坏人。

——不能让陌生人触碰你的身体,特别是你隐私的部位。

即便从小记性就差,霍免听得耳朵生茧,总也将它记下了。

虽然食品厂幼儿园有不良的记录,但是其他幼儿园太远了,接霍免回家不方便。

两夫妻都很忙,陈爱娴在小公司做会计,常常需要加班;霍强的上班时间主要取决于单位分配给他的货要送多远,长途有时三四天都回不来。

左思右想,基于霍免在防范陌生人方面很听话,夫妻最终还是报名了那所幼儿园。

顾虑到小孩就算懂事,坏人有心的话,孩子的自保能力还是相当不足,他们额外又让霍免报了个跆拳道的兴趣班。

这便是霍免后来成为“车队小霸王”的基石。

在托儿所时,小朋友们背后给霍免取外号叫猪。

一众小孩里,霍免吃得最好,睡得最香,长得最胖。

经过上幼儿园前几个月的跆拳道训练,霍免学到了一些三脚猫功夫,身形也有所改变。

原来只是胖,训练完变得胖胖壮壮。

到了食品厂幼儿园这个新的环境,刚刚入学的霍免一个认识的小朋友都没有。

因为性格有点怕生,她把脸绷得紧紧的。老师在台上跟他们介绍幼儿园,说了有趣的话,霍免都没有跟着其他小同学一起笑。

自由活动时间,帮助小朋友互相认识的环节,霍免仍旧雷打不动、不苟言笑地坐在原位,目不斜视看窗外风景。

大家路过时会看她一眼,然后很快走开。

没人愿意首先靠近角落里,那一座看上去严肃无比的胖山。

霍免小朋友缩得紧紧的、结实圆厚的肩膀,随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渐渐地耷拉了下来。

尤谙是第一个跟她讲话的孩子。

“我认得你的名字。”

小小的、弱弱的,很好听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霍免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一个短发女孩站得离她很近。

她的脸蛋尖尖的,五官非常精致漂亮。

左眼的眼角有一颗淡色泪痣,洁净的皮肤白得像雪。

女孩垂着睫,指向霍免座位姓名牌上的第二个字。

“兔?”她轻声念道。

咬字极其温柔,好似怕那一个字说重了会化掉。

女孩抬眼看向她。

霍免偷偷看她的举动,被抓了个正着。

“你是兔子吗?”

微微弯起眼,她冲她笑,忧郁的泪痣瞬间变得快乐又鲜活。

霍强和陈爱娴教霍免说了一个晚上的:我叫霍免,取意祸免,爸爸mama希望我免受灾祸、没病没难,一生大吉大利……霍免全都忘记了。

兔子?

她不是兔子。

不叫兔子、不像兔子,从来没人用“兔子”形容她……那样可爱的词汇呀,哪里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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