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乡随俗,也不能一直戴着。”看见他似乎有些不妥,屈恬鸿起身,缓缓走上前道,“程公子可是身上不适么?”程净昼看见他渐行渐近,衣袂翩翩,风仪绝妙,只觉得仿佛要醉倒在这明和的日光里,忽然猛地清醒,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这绝妙的风姿在他眼里登时变为洪荒中的猛兽,狰狞之极。
程净昼惶然起身欲行,屈恬鸿拦住他问道:“程公子意欲何为?”程净昼此时浑身血液尽沸,再也不似平时自己,他心中骇然,也不多说,推开他便想夺门而出,只觉得肩膀一痛,登时半身酸麻。屈恬鸿款款说道:“天高地阔,程公子何必总要自寻死路?”
“屈公子……”程净昼浑然不觉痛楚,看着这人,几乎难以自持。不知如何,原先在他眼中淡漠疏离的屈恬鸿,竟是如此清雅难言,静秀端仪之态。程净昼怦然心动,又是一惊,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样貌却似已深深刻入心上。
程净昼心中不住叫道:“我定是疯了,我定是疯了……”那身影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他只觉得自己身上被点了几处穴道,登时不能动了,心里又是一惊:“难道是他发现了么?”忍不住睁开眼,却见屈恬鸿双目凝注在他身上,眉峰一聚,将他抱起,放到床上,转身朝门外行去。
程净昼心道屈恬鸿定是看出他猥亵之心,愤然不顾而去。他不由得心中羞惭,又有些害怕,屈恬鸿莫不是要将他留在这里,再也不回来?他虽没见过,但也在酒肆间听过江湖豪客的传闻,据传这些人往往快意恩仇,杀人不眨眼,这人既然会点穴的功夫,肯定是江湖中人,只怕他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程净昼再无畏惧,却有些莫名的黯然。
若不是如此相识,而是于山林之间偶然相遇的怡然心会,或是恰于灯影迷离里琴箫相和,更或是杨柳堤岸间,吟风弄月中忽然相逢一笑,必然也是倾心相对的知己之交,到如今,也只能默然而叹造化弄人。
程净昼正胡思乱想之时,开门声忽然响起,屈恬鸿徐徐走进,怀中却抱着一个包着长毛毯的人,那人青丝垂下,面施脂粉,赫然是个女子。屈恬鸿将那女子放在床上,解开他穴道,说道:“你身中奇毒,我也不能解,这两天情欲不能自纾时,便让她帮了你罢。”
屈恬鸿说完,慢慢朝门外走去。
程净昼忽道:“且慢!”屈恬鸿便站住,也不转身,说道:“程公子,有何指教?”
程净昼道:“我不要这个女子,你把她带回去罢。”屈恬鸿说道:“这毒十分厉害,若一时不当,会气血逆流,致人于死地。程公子不要任性的好。”
程净昼气急道:“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碰她一下!”此时他脸色通红,早已不能忍耐。屈恬鸿诧然回首,说道:“程公子不必担心,这是个风尘女子,我已付了她银两。”这秦淮河畔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风尘女子,他挑了最高大华美一间画舫里的女子,也不算辱没了程净昼。
程净昼大怒说道:“难道风尘女子就不是女子了么?我程净昼一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屈恬鸿淡淡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自寻常,程公子何必如此执拗?若你实在心存愧疚,便纳她为妾室如何?”
“什么三妻四妾,本自寻常,女子就不是人么?我一生决意与发妻恩爱白首,决不纳妾!”屈恬鸿淡淡说道:“原来程公子已经娶妻,妙极妙极,我即刻带你回去与发妻恩爱。”程净昼讷讷道:“我尚未娶妻。”屈恬鸿说道:“那有何妨?此女艳冠秦淮,日后你便娶她为妻,名士花魁,相得益彰,也是一时佳话。”他也不等程净昼回答,便走门出去,带上房门。
程净昼一时气为之结,那女子已经缠上身来,娇声说道:“程公子,多说无益,莫负大好春光——”程净昼吓得面色铁青,跌跌撞撞跳了开去,说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那花魁秀眉微蹙,道:“奴万金一夜,程公子难道是将时间要浪费在清谈之上?”
程净昼欲火如炽,却站得极远,心中终于下了决定,说道:“姑娘,你愿下嫁于我么?”
那花魁也是不俗的人物,风华正茂之际,如何肯嫁给一个酸腐书生为妻?听他说完,也不答话,直接裹上衣衫,说道:“程公子,小女子还要做别的生意,失陪了。”她语毕直接朝门外走去,那门似乎已闩上,推拉不动。她立时勃然大怒,捶门说道:“敢骗你姑奶奶给人家做老婆,姑奶奶不是好惹的,给我开门!”
那门捶了两下,呀的一声开了,屈恬鸿面无表情站在门外,那花魁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扬长而去。
程净昼看也不必看,便知白日天光之外那人是如何光彩夺目。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炽热难当,身上衣衫被河水浸透后,现下被热气熏得宛如处在蒸笼里。程净昼摇摇晃晃走到桌前端起茶壶要倒一杯,但手上抖得厉害,水流竟然对不准偌大的杯口,浇得到处都是,却只满了半杯。
程净昼放下茶壶,那茶壶也放得不稳,侧身倾倒在桌上,登时茶水泼洒出来,顺着桌沿流下。他哆嗦了半晌,方去端起那杯子,好不容易移到身前,手上一颤,连杯子也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那澄澈如水的双目注视下,程净昼只觉得脸上几乎血液尽沸,再也抬不起头来。他原是想镇定心神,谁知道反而大大的丢了脸。要是那女子迟些一步,只怕他已经仿佛野兽一般扑上去,此时走了倒也好。他蹲下去要收拾地上的碎瓷,门外那人已经快步走进,拦住他道:“程公子何必如此?”
程净昼闻言不由得浑身微微一震,急急说道:“你出去,快些出去!”屈恬鸿看着他半晌,将地上碎瓷收拾干净,沉吟片刻,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即刻为你去挑一个好女子。”
程净昼几乎快浑身发抖,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我不要什么好女子,你快给我出去!”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女子轻蔑鄙薄的神态,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子近乎怜悯的样子。或许,他已经没有以后,就要死在这里了。
屈恬鸿缓缓说道:“程公子,只要有一个女子,就能解了你今日之苦,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程净昼怒道:“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要是他不出去,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既然昨日之事能在稀里糊涂之下发生,今日也未必不会。
屈恬鸿沉吟道:“程净昼,你是在骗我的么?”程净昼一听,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骗你什么?我为何骗你?你要是不走,我走好了!”屈恬鸿慢慢说道:“这天下还没有人敢对我做出如此不敬之事。我原是要等你解了毒之后,再一剑杀了你的,让你死也死个痛快。世上的人我见多了,却未见如阁下之人,今日之事既感且佩,昨日种种,就当是揭过。”
程净昼心中情欲如炽,再也难以忍受,几乎也听不到他说什么,踉踉跄跄便要出门。屈恬鸿也不拦他,任他出去。
程净昼昏昏沉沉,也不知到底要去到哪里,只是飘飘忽忽地走着,那舟子得了屈恬鸿号令,放了一块长木板到岸上,让他下去。程净昼只走了两步,便从木板上滚下来,落入水中,喝了好几口水,所幸水浅,最多只是齐腰而已,但他也不愿意动,半漂半浮在水中,只觉得此生茫茫,不外如是。
忽然有人将他从水里捞起,走入舱内。他心中崩到极至的一根弦猛然断裂,霎时紧紧搂住那人的腰身,再也遏抑不住,泪水急遽涌出。那人挣扎着要甩开他,一时也是不能。
屈恬鸿才将程净昼抱到房中,程净昼的手便已不规矩起来。
屈恬鸿原先打坐时被程净昼打断,毒尚未完全逼出,反而走岔了真气,受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