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被强势的老婆压得抬不了头,唯丈母娘家是从,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受制于卞氏。二儿子放荡不羁,是一匹圈不住的野马,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年轻时尽干些三不着调的事,跟自己对着干,老了还可劲地折腾,竟然会把自己帮他扶持起来的曾经风光无限的房地产公司弄得破产清算关张倒闭。小儿子虽然聪明能干,却是最为无情无义,一移民就了无音讯,好似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
大孙子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跟这个家绝了缘,弃商从政的他不但不跟他来往,就是和自己的父母都断绝了关系,可说是做得够狠够绝。二孙子是废品一个,纯粹一烧钱的大少,不学无术,什么刺激玩什么。三孙子书虫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做学问,在国内呆不习惯,出国之后就把这的根给断了。孙女的个性虽然还满意,却泼辣异常,独立精神很强,出国之后也只是偶有联系。
想想现在家里住的,身边仅有的一个亲人——小孙子淦伟文,淦光耀是百样滋味在心头。淦伟文小的时候不想承认他是淦家人,后来没办法放在自己身边抚养了也很少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再后来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时,这小子却跟自己阳奉阴违地玩起太极来,把自己气得个半死。等到自己身边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时,这小子却又跟换了个人似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自己亲昵异常,对行将就木的自己来说也算是略有慰藉,只可惜他忙于演出的时间较多,呆在身边的机会少。
想来想去,淦光耀喟然长叹,还是老伴好啊,真后悔生前对她不够体贴周到,人走了之后才发觉失去的是多么宝贵。这一辈子,放不下的依然放不下,解不开的依然没解开,得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失去的却是永远追不回的,是荣光的一生,还是失败的一生,自己也下不了定论。
淦伟文下楼来叫佣人收拾卫生间时,在楼梯口见爷爷双眼无神地看着玻璃墙外,一副孤寂落寞的神态,心里突然很是难过,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超级强人真的老了,看上去就像是被拨了牙的老虎,虽有余威却尽显疲态。
淦伟文深呼一口气,故意把楼梯踏得砰砰响,嘴里大声喊着“宋姨宋姨”欢快地下了楼。
“跟陈妈她们一起出去了,找她什么事?”淦光耀回过头问道。
“卫生间脏死了,是不是我没在就一直没进去打扫啊,都积老厚的灰了。”淦伟文不满地呶着嘴道。
“大过年的放了她们几天假,这不昨天才回来,可能还来不及打扫吧。”
淦伟文跟个小花猫似的赖在他爷爷坐的沙发上,搂着老人家道:“除了我,其实他们没一个打电话回家的吧。”
“没错,就你孝顺,爷爷刚才是自欺欺人呢。”淦光耀宠溺地摸了摸淦伟文的头笑道。
“很伤心吧?”淦伟文不正经地取笑道。
“本来就没抱什么心,谈不上伤心不伤心的,”淦光耀打了一巴掌在他背后拱来拱去的小孙子,笑骂道,“你小子没长骨头么,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起来起来。”
“上帝本来是想把我造成女孩子的,谁知一糊涂多给了点东西。”淦伟文嘻笑道。
“扯淡,从哪里学坏的,以前也没这么油嘴滑舌过。”淦光耀拎着孙子耳朵佯怒道。
“因为谈恋爱了呗。”淦伟文半真不假地道。
“哦,真的?这么说电视报纸里讲的都是真的了,跟谁?是不是娱乐圈里的?”淦光耀很是兴奋。
“不是娱乐圈的,是个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自谋职业者。”淦伟文不好意思地道。
“不是娱乐圈的更好,什么时候带来让爷爷瞧瞧。”淦光耀眼睛顿时生辉。
“再说吧,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淦伟文绕开话题道,“爷爷,说说我爸的事吧。”
“你爸?”淦光耀从没听孙子说过“爸”这个词,一时倒愕住了不知是说谁。
“你刚不是说他死了么。”
“哦,你说你爸啊,是死了,肾衰竭。”淦光耀跟讲故事似的。
“拜托,死的是你亲生儿子呢,带点感情好不好。”淦伟文坐起来很乖的样子帮淦光耀按摩肩。
淦光耀一巴掌拍在淦伟文手上,没好气地道:“死的还是你亲生父亲呢。”
“好好好,咱祖孙两个都是没血性没人性的,你老继续继续。”
“他生了个你这样的儿子还真是悲哀。”淦光耀瞪眼道。
“你生了那样的儿子也很悲哀。”淦伟文还击道。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淦光耀寿眉剑指。
“好好好,我错了,你老继续说。”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给他追功授赏。”淦光耀不喜不悲地道。
“他死之前是不是给我留下了巨额财产啊,没人认领那不就亏了么。”淦伟文白痴地问。
“那你去问你外公,弥留之际你外公在他身边。”
“哎哟,那索老师真是有情有义,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不得了不得。”淦伟文感慨地道。
“估计是什么也没有,没留下债务就不错了,他公司不是倒闭了么,”淦光耀叹了口气道,“孩子啊,你外公舅舅都是很本份的人,你要认亲就早点去认吧,当年是我的错,把你守得死死的,不让他们索家人跟你扯上关系,是我的错啊,太市侩了,总以为他们是图咱家的家产,也总认为当年是妙音师傅故意招惹你爸的,其实自己的孩子什么品性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妙音也就是淦伟文的亲娘索琴英。
“是么?不过一次面也没见过呢。”淦伟文黯淡地道。
“放心,到时我会找人跟他们联系的。”淦光耀拍了拍孙子的头。
“我爸留下过什么话么?”
“那种人能留下什么好话,不说也罢,说起来我这活人还要被那躺在土堆里的人气死。”
“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你就说说嘛。”
“我是没去,你令狐伯伯去看他的时候问我有什么话要带,我就让你令狐伯伯问问他,这辈子他活得后悔么。你知道你爸是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的?”
“不后悔,只可惜。对游戏人生不后悔,对抛弃你妈不后悔,对你不管不顾不后悔,对家不闻不问不后悔,对父母不后悔,对公司不后悔,哎呀,反正说了好多不后悔。”淦光耀恶心地道。
“那他又可惜什么呢?”
“说是可惜心还没填满,一直空荡荡的,一辈子在追求的心安追求的幸福没实现。鬼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东西投的胎,到这世上来找什么没找到。”淦光耀不屑地道。
“他是不是投胎投早了,想法怎么比我这八十年代的人还要超前,分明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融不进去啊。”
“有那可能,本来他就是个怪胎,他的想法我是从来都理解不了。阿文啊,你二哥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你要是有他一半阳刚就好了。”淦光耀摸摸淦伟文光滑丝柔的脸叹气道。
“爷爷,你这是骂我娘娘腔是吧。”淦伟文小刺猬似的发毛了。
淦光耀苦笑道:“娘娘腔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太温顺的感觉,长得过于漂亮了点,抖不起威风。”
“爷爷,我……我想退出娱乐圈。”淦伟文迟疑地道。
“真的?哎哟,太好了太好了。”淦光耀抱着孙子激动地道。
“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你这样让我有种从良的感觉。”
“当然大了,我的担子终于有人接呀,”淦光耀老脸乐得直发抖,“不过,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了,入行也快有七年了,小时候少不更事,懵里懵懂就往热闹的地方跳,现在才有点发觉,原来自己跳进去的是个粪坑,不早点激流勇退,只怕你纯洁朴实的孙子就要变成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的假人了。”
“什么鬼话,没一句正经的。”淦光耀乐呵呵地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