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网球公开赛前一个星期多的一天。早上起来我就觉得浑身无力,热牛奶热着热着就倒坐在厨房的地上。第一次觉得大理石也有可恶之处,是那么凉,那么凉,几乎冒着凉气似的。
坐了有十几分钟才勉强爬起来,我想我再睡一会可能就会好,于是昏天黑地地摸到厅里,又摸到房间,最后摸到床上,钻入被窝,裹着被子觉得好温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我梦见很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多地方,去过的,没去过的,存在的,不存在的。首先自然有詹天,我们在雨中拥抱,仿佛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夜里还灯火通明。我问他,你爱我吗,他低头不语。我很难过,跑向另一条街。
接着遇见小六,那条街比上一条街黑了很多。说是街,更像巷子,小六正在被一群人围攻,仿佛都是流氓痞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义凛然、充满正义感地冲了上去救她。我一边跟那些坏人搏斗,一边想,不管怎样,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我在搏斗之中,却看见小六偷偷溜走,气得我没晕过去,同时更感自己与她不同。
搏斗我终于取得了胜利,之后出现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像是表姐又像是小六,但又不像表姐也不像小六,因为那女人带着阴险的目光,她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没有长大的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我惊异地望着她,虽然她一会像小六,一会像表姐,但我很快确定她谁也不是,因为表姐和小六都不会这样对我说话,表姐是宠着我,爱着我,疼我还来不及的人。小六既虚伪又没胆量,更加不会。那么,她是谁呢?
你是谁?你是谁?我开始大喊,我不知我喊了几声,我只能觉出我用了全身力量质问她,声音发颤。我并不怕她,只是感觉她的目光诡异,她不像好人。同时,我感觉到她在嘲笑我,嘲笑我刚才的行为做法,并且带着不屑,我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对我充满了不屑与企图,我更大声地问她,“你是谁?你是谁?”黑黑的巷子中仿佛带着回音,我的声被拉得很长很长,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你是谁……你是谁?”
猛然的,那女人消失了。
天光忽然一闪,我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本能地闭上又睁开。
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亲切而好看。
“你是谁?”我再次问出了这句傻话。他是任子建。
“你终于醒了。”他缓缓地说,一脸疲惫。“你再不醒我要考虑送你去医院了。”
我用了几秒回想我的梦,再从我的梦中抽身,理清自己的思维。
“我睡了多久?”我问任子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9月2号的下午4点。而我已经来了一个下午。”
“我睡了两天一夜!”我全身好象僵化了一般,每微微动一动都有一个部位在疼。我想起来,我想招呼一下任子建,但我发现我无能为力。暗暗挣扎了半天,只得说,“对不起,我两天没去上班,对不起,我没法起来招呼你。对不起。”
“你两天没上班,所以我中午来看看。看到你在睡觉,哪知你一直睡到现在。”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爬窗户你信吗?好了,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去做饭。你等着吧,或是去洗个澡精神精神。不问你爱吃什么了,我会做的就那么几样。”他说着出去了,就像他第一次请我吃早餐那样,他总是不征求我的意见,就那么自己决定了一切,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事实上任子建的菜做得非常好,反正那天我吃得心满意足,饭后我说我们一起收拾桌子,他很坚定地说,算了,你还是半个病人呢,他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乐得清闲。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们的宣传片已在地方电视台播出,我很遗憾,忙了这么久我还是错过了关键的收尾部分,自己的成就感大大打了折扣。我老老实实跟任子建说了我的感受,他也颇感惋惜,只说了句,我知道你尽了力了。
生活继续。
又休两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上班,工作晚了的话任子建还是会送我回家,他也还是不太愿意进屋坐坐,因为每次都是三更半夜的。
表姐偶尔会来看我,我知道她是大忙人,抽出这点时间已是难得。表姐在我心里是恩人加偶像,我对她是又敬又爱,所以她每次来,我的嘴巴都犹如抹了蜜般,句句福至心灵。
只是最近表姐好象遇到了什么困难,虽然表面上看见我还是那么风调雨顺的样子,我心感她并不顺心。我猜想多半是工作上的事,不会是感情之类的,表姐是谁啊,怎么可能像我这种小孩子家家为感情要死要活。但表姐都头疼的麻烦,在北京这片地上我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暗暗惭愧。
有一天中饭的时候我问起任子建关于表姐的近况,他很平静地说:“商海里,人人都有触礁的时候,也人人都有翻船的可能,只是早晚问题,轻则伤,重则死,你表姐是个很能干的人,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望着他,他的话令我摸不着头脑:“怎会这样呢,你说的像当年的上海滩一样?”
他又笑:“时代再怎么变,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是不变的。”
我唏嘘:“难道真的商场如战场吗?”
他这次忽然换了个天真的笑容,“不是战场,是名利场而已,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分东西一样,只是大人们玩得更投入一点,分的东西以及付出的代价更大一点。算了,这不是你该了解的事,还是先做好我们手头上的工作吧,乔竹小姐。”
第三章:平安夜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在空虚中体会空虚,而是在忙碌中体会空虚。常常,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想起过去,开心的,不开心的,同窗,好友,爱情,怎么会就物是人非了呢?真想不通啊。
二宝在继续念书,她并不着急找工作。她是美女,而美女是不需担心未来的。
一姐怎么样了呢?一姐是个钻到钱眼里、现实得不得了的人。但她从不掩饰她爱钱,并且,她爱钱不代表她势利。相反,一姐是个坦诚直率而大气的人。她比我们五个人都大,有28岁了。更糟糕的是偏偏身份证和户口本丢失了一次,再办理时搞错了,无缘无故写早了两年,莫名其妙就30岁了,真是冤枉。一岁两岁的,女人常常计较得很,但是一姐不。为了此事我们老拿她开玩笑,她每次只是苦笑又苦笑,从不生气,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姐在我们系地位特殊,算是插班生,大一开学比我们晚来了两个月,大概动用了什么特殊关系,有钱好办事。她没有学籍,毕业没有学位,可她也不在乎,觉得这样已挺好,她说自己已人至中年,和我们这群小丫头片子混在一起,也觉青春不老。一姐一面上学,一面做些生意,具体是什么我们都不了解,但用一姐的话说就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小三是个我一直看不透的人,她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对人很好,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朗。但是当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她一眼,你会发现她根本活在另一个世界似的:眼光空洞而悠远,仿佛想着很遥远、很遥远,久于生命之初的事情。
现在她人在西藏了,不知又是怎样的心境了呢?是心有所归还是依然无根呢?
说到小三,深秋的时候我还真的收着她一封信,说是去登了一次雪山,只是没有完成最后的登顶,她不觉可惜,她说以后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