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蕊,是小姑子。”海棠自知又说错话了,拽着槿蕊的手臂,好生好气回道:“我自然是夸你,我是说,谁要是欺负了你,你肯定要两倍讨回来。”
“这还差不多。”槿蕊正儿八经的点点头,“何止两倍,谁要是欺负娘和你,我要三四倍讨回来。”接着,又对云娘绽放笑颜,指指天空,“娘不要哭,我们都要努力笑,笑着过日子总强成日哭丧,爹在天有灵,他绝对不想你流着眼泪想他,为了他,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云娘笑不出,但是唇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手里握有银子,槿蕊寻思着拿它开去给海棠、云娘开顿荤,补补身子,正盘算要买些什么,三三两两有人串门子瞧云娘来了,东家奶奶提来一篮子鸡蛋,西家大婶拎着两尾活鱼,这人送了两斤猪肉,那人背了一袋白面……好不热闹,云娘虽不常住青桥镇,却是远近有名的贤德,午间白氏这么一闹腾,得知云娘的日子竟过得如此艰难,义愤之余,纷纷伸出援手,又表示有难处尽管言语,如果白氏再敢刁难,就请出族长处置,又问海棠身子何好,何时生产,到时候会来帮忙,整个下晌,院里全是人。
白氏见状,紧闭房门不敢出来,心里懊悔不该与槿蕊打赌,这下可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除去吃的,槿蕊还得了件好东西——碎花包头巾,在头发蓄长前,用它包头,那个牙齿落尽老妇人见槿蕊剪发换银,回家后就把当年的陪嫁包头巾送给了她,还亲手帮槿蕊包头,一面包,一面嘴里念念有词,向月老保佑槿蕊的婚事顺顺当当。
直到傍晚,院里的乡亲才渐渐散去,槿蕊用他们送的食材置办了桌酒席,如今她的厨艺渐长了,清蒸鲤鱼、红酱肘子、烧鸭和白蒸鸡,清一色的荤菜,大张起鼓吃了起来,就连白球也分了整条的鸡腿子,全家美美的吃了一顿。
起初云娘不许她这么做,槿蕊便劝说把身体养壮最要紧,而且这是做给白氏看的,是尊严面子宴,非吃不可。
边吃边与云娘合计了将来的生计,把计划细细向她道明,她想用最后防身的十多两银子坐船到东南郡做生意去,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呆,原来是想等海棠做完月子再走,看现在的情形是等不及了,天天受闲气,只怕云娘和海棠的身子难保,东南郡是沿海岸的贸易繁荣之地,外国往来的商船特别多,听说那里酒茶肆遍地皆是,生意红火,听戏听书的人也就多,已经写好两本话本就等着过去卖。
海棠早就不想受白氏的恶气,一听就举双手赞同,云娘见槿蕊剪发争气,只怕再处下去还会做出更激的事,且海棠身体日益康健,船程不出三日,又不颠簸,只好勉强点头答应。
☆、第 58 章 百日阴雨一日晴
次日,槿莲牵着儿子,提着两只老母鸡又瞧云娘来了,如今她是苦尽甘来,夫妻感情和睦,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白胖可爱,又怀上了第二胎,婆婆走后,家中的钱物一应由她做主,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被水生养得圆润丰腴,反倒比当姑娘时更水灵漂亮。
成婚后她极少回娘家,为此,白氏人前人前常骂她没良心,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顶用,可自打云娘住家后,她就常常来,尽管身怀有孕,仍旧挺着肚子隔三差五送些鸡鸭鱼蛋,只是东西被白氏霸了去,还数落她亲疏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心急嘴快的海棠压不住事,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槿莲,可是她也不笨,没把那些难听的话重复一遍,不必她细说,槿莲心里透亮,比起她,还有谁更清楚白氏比刀还利的嘴,当下就坐不住了,便拉着云娘上她家去住,她来就是接她们过去的。
知道她们寄人篱下必是不易,槿莲打算把她们接到家里小住,如今纪水生手艺有成,多养三口并非难事,都是妇人,能吃多吃多少粮食呢,只是到底是娘家的人,她不敢冒然开口,便时时在夜深人静时向纪水生吹枕边风,向他哭说没亲娘的苦,说儿时如何受白氏的打骂,云娘怎么疼爱她,如果不是叔婶早已被卖入别家,也就和他做不成夫妻,断然没有现在的好日子;生父生母早亡,未尽过女儿的孝道甚为憾事,也不能报答云娘多年的怜惜照顾之情,只能白白看她受苦,心里比扎针很难受。水生是性情的老实人,见她每到晚上以泪洗面,便回说接她们过来住便是,走到哪是哪,不用过分伤悲,昨夜里刚得了准话,槿莲今早就欢欢喜喜的过来报信。
只是云娘哪里肯去纪家,就算是亲爹娘也没有上女婿家住的道理,便把槿蕊的打算告诉了她,叫她放心,槿莲哪里肯依,海棠再过几月就要临盆,是劝了又劝,槿蕊全然听不进去,她是掉进钱眼拔不出来了,一门心思要去那繁荣昌盛之地赚钱,槿莲无法,只能任之,除了明面上送的五两银子,悄悄塞了十五两,是她的私房钱,又让纪水生亲自送她们娘仨过去,租好屋子,安顿停当这才归来。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海棠到了临盆的日子,她生得很快,从阵痛到孩子呱呱坠地,半个时辰不到,洪亮的哭声显示着新生儿强壮的生命力,海棠拂去脸上汗答答的湿发,张着脖子急迫询问:“是儿子吗?”
“她好小,好红啊。”槿蕊听见哭声就推门跑了进来,看见接生婆手里抱着一个粉嫩嫩、肉团团小东西,努力睁着眼皮,用食指轻戳她的棉花般柔软的脸蛋,“我当姑姑了。”虽然一直希望这胎是儿子,但是新生命的喜悦和感动胜过了一切,鼻子酸酸的。
接生婆正给孩子净身剪脐带,笑道:“恭喜恭喜,是女儿,真是白嫩。”
海棠随及瘫倒在枕头失声痛哭,抽泣的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不是儿子,家里都是女人,就连白球也是母的,夫人想要孙子的。夫人,小姐,我对不起你们。”
白球听见海棠唤它的名字,甚是欢喜,汪汪两声叫,摇着油亮亮的尾巴屁颠屁颠的跑进来。
自海棠怀孕后,槿蕊就令它离海棠三丈远,担心狗身上的小虫子会影响胎儿的健康。
白球毕竟是畜生,再聪明也不明其中原委,还是经常找海棠玩闹,被槿蕊厉色训骂了几回,怕了,长了记性,见到海棠就绕道走,这会儿以为禁令解了,用舌头舔海棠的手讨好,还想往床上爬去,九个月没有亲近海棠,对她可思念的紧啊,槿蕊见状,连忙把它赶了出去,白球不解,明明叫了它,怎的又把它轰出去,泪眼汪汪的低声呜咽,耷拉着尾巴趴在院外伤心,槿蕊没心思顾它,掩上门,对床上的海棠玩笑道:“怎么又叫夫人小姐,要不是看你虚弱,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海棠,你为我们老喻家开枝散叶有功,快别说这样的话。”云娘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进来,听到是女的心底极度失望,她一直希望头胎是男孙以告慰喻梅勤的在天之为灵,只是当着海棠面不敢表现,软语宽慰道:“女儿好,女儿贴心,你瞧槿蕊既孝顺又有本事,儿子下胎再生。”
“是啊,是啊,来日方长,这可是我接生过最好看的女娃娃,瞧这眉眼生得,太周正了,将来家里的门槛肯定要被媒人踏平了。”接生婆包好孩子给海棠看,海棠转脸向内侧,只顾淌泪,根本不愿意看女儿一眼。
“褥产期可不敢流眼泪,眼睛会哭坏的。”云娘接过孩子在怀,轻轻的划着她那对喻家子孙特有的浓眉,“眉毛像你爷爷,到你们这辈是瑞字辈,你爷爷已经想好名字了,男的叫瑞霖,女的叫瑞晴,你就是喻瑞晴了,爷爷奶奶的小晴晴。”
槿蕊笑道:“好名字。百日阴雨终有一日晴,小晴晴的出生预示咱们家的背运走到头,海棠,你要高兴,快抱抱女儿,你这当娘的怎么这么狠心。”
“真的?”海棠又转过脸。
云娘笑道:“槿蕊说得有理,快别哭了,趁热把鸡汤喝了,早些出奶给我的乖孙女喝。”
海棠这才起身喝鸡汤。
槿蕊送接生婆出门,侧眼扫见对面墙角猫着几个熟悉的影子,一白四灰,槿蕊对瘦飘的白衣少年优雅欠身,温柔笑了笑,方才转身关上门。
原来这位白衣少年姓池名浩伦,绰号池二傻,是当地茶商大户池家的单传独苗,十四岁,长得白净斯文,池二傻不是真傻,幼年发烧留下的后遗症,头脑有些不灵便,说话磕巴,反应稍缓。
池浩伦偶遇槿蕊,从此便害上了相思病,对槿蕊神魂颠倒,直管槿蕊叫仙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