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病患也被运上病床,纪化沉默地站在走廊上目送。他看著年轻男孩手上触目惊心的针孔,像是伤口一样发出虚弱的喘息声。
是基於什麽原因,让这样年轻的孩子,毫不犹豫地迫害自己的身体呢?
纪化有些恍惚地想著,他想像这男孩用针孔对准自己的手臂,既紧张又期待地,扎入的瞬间,露出像是解放一般,从四肢百骸获得解脱的眼神。然後再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也停不下来。所有的罪恶也好,烦恼也好,当讨厌的肉体消融的同时,彷佛也会跟著不见了。
看著病床上的男孩,纪化竟忽然觉得羡慕起来。
「好想……破坏自己啊……」
他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被男人当面拒绝的屈辱、身体的空虚,又在一瞬间占领了四肢百骸。他寒冷似地颤了一下,旁边的护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纪医师,怎麽了吗?」
纪化没有回答,只是用单手掐住上臂,唇色苍白地拧紧了。
时间已经入夜,纪化也不打算马上回家。
他忽然很想喝杯小酒,但现在去酒吧什麽的都太晚了,他又很想出去透透气,呼吸一下夜晚的空气。便打了个招呼,自己一个人出了医院,到对街的便利商店去。
刚走进便利商店,纪化就停下了脚步。
原因是有个男人已经截足先登了,就站在酒柜前,像是和那些酒有仇似地横扫著,整排的啤酒、烧酒、水果酒甚至米酒都被他横扫一空。男人看起来像是已经醉了,脸上表情有些茫然,充满著某种微妙的绝望感。
纪化起了兴趣,他看著男人用双手抱著那些酒罐,摇摇晃晃地捧到已经呆住的店员前,中间掉了几个罐子,整个便利商店的人都诧异地看著他,他也毫不在乎。
「看什麽看……看老子被甩了,你们很开心吗?……」
男人嘟嚷著,就连耍狠的话,听起来也无精打采,窝囊的有趣。
纪化看男人的样子,大概还小上他四、五岁,和他的小弟纪宜差不多年纪。眉目倒还算整齐,只是五官有点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纪化想了一下,便朝他走了过去。
男人一开始没发觉他的存在,自顾自地搬著酒,正要扫空架子上最後一批啤酒,回头就撞见了纪化。纪化的身材纤细归纤细,身高倒是挺修长,男人抬起头来,看见是陌生人,便可怜兮兮地碎碎念起来,
「你……也要买酒吗?这些酒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纪化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不,我不买酒。」
男人狐疑地抬起头,脸颊微红地盯著纪化,
「那你……你……挡在这里干嘛?」
「这个……我买盐。」纪化只好说,顺手从旁边架上拿了一包盐。
男人也不再理他,转身又往酒架上扑去,但是酒架已经空了,男人四下摸索著,像个丢了重要东西的孩子,却又怎麽找也找不著的徬徨。纪化忍不住又开口,
「你……心情不好吗?」他试探地问,不确定男人有没有听见他说话: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啊,当然是我请客。」
男人停下在酒架上摸索的动作,慢慢转过头来,看了纪化一眼。纪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为什麽,像这种搭讪行为,他在酒吧里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大约是穿著医师袍的缘故吧,纪化想。
男人用惺忪的醉眼打量他良久,把纪化从头扫视到脚,忽然扬唇笑了,
「好……好啊。」他醉醺醺地笑著:「可是……你,你要负责把我给带走。」
纪化马上就同意了,转身就冲往医院停车场,还不时回头确认男人有没有跑掉。把车开出来的时候纪化才想起,他甚至没有确认过男人是不是gay,要是他根本是被女友甩了,是个直男,那这殷勤岂不白献了?
想是这麽想,纪化却没有停下动作。他换下医师袍,把车开到便利商店前时,男人还赖在酒架前没走,纪化没办法,只好亲自下车,架起他腋下,把他半拖进车里。男人的意识还很模糊,有些痴呆地看著滑进驾驶席的纪化。
☆、小花与瓜 六
想是这麽想,纪化却没有停下动作。他换下医师袍,把车开到便利商店前时,男人还赖在酒架前没走,纪化没办法,只好亲自下车,架起他腋下,把他半拖进车里。男人的意识还很模糊,有些痴呆地看著滑进驾驶席的纪化。
纪化对著他笑了一下,他也就跟著笑了一下,
「你……是个好看的男人。」男人说。
「是吗?」纪化应和著,一边踩动油门,花了几秒思考要去哪里,最後决定去他常去的那间酒吧,名字是「电化反应」,属於高消费会员制的隐密gay吧。男人似乎也不在乎纪化带他去哪里,只是懒洋洋地赖在那台audi的小牛皮座椅上,
「嗯……和我……喜欢的男人……一样……好看。」
男人说。纪化忍不住问:
「喜欢的男人?是甩了你的那个?」
男人忽然笑了,「不……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们……从来没……交往过。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我……配不上……」
纪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再问,他在酒吧前停了车,牵著男人下车,男人也完全不怕生,倚在他怀里,任由他半抱著下了阶梯。他是老熟客了,里面的服务生一看到他,就领著他进了内侧的包厢,纪化吩咐道:
「给我两瓶香槟,杯子也要两个。年份别太陈的。」
男人真的一点都不客气,纪化先叫了昂贵的香槟王,他也当水一样一饮而尽,纪化只好又两了一瓶蓝雉威士忌,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横扫一空。
男人虽然喝醉,倒也不会乱发酒疯,只是软绵绵地倒在天鹅绒长沙发上,柔软的黑发贴著纪化的大腿,还傻乎乎地笑著,
「你……你很好。」
他没头没脑地说著,一只手还指著纪化。纪化忍不住笑了,总觉得一晚的郁闷、被新主人拒绝的不适感,竟奇迹似地淡薄了:「我很好?哪里很好?」他故意问。
「很好……都……很好。我……喜欢你。」
纪化愣了一下,虽然知道不过是男人的醉言醉语,但纪化竟有一种心口一麻的错觉。毕竟没有主人会对奴隶说「我喜欢你」这种蠢话,最多就是称赞奴隶「你表现的很好」、「你真美,小花」之类的。像这样被人直率地表示好感,对纪化而言还是第一次。
他们在酒吧待到午夜,他把烂醉如泥的男人再度扛上车,想了一下,竟开往刚才和中年男子见面的饭店。反正他订了一整夜,不用白不用,放著也是浪费。
他看著已经赖倒在他大腿上、奇怪又有趣的男人,唇角又扬了起来。
男人真的很乖顺,任由他背著扛进房间里。中年男子已经离开了,回去陪他美好的家庭了,纪化意兴阑珊地想。床头还留有他紧张的汗渍,道具包也还散在床上。
纪化把男人随手扔在枕上,男人就翻了个身,似乎意识到是软绵绵的床,满足地笑了一下,还伸手抱过了枕头,美美地抱著阖上眼睛。纪化看著有趣,他坐回床上,刚才的挫败感几乎烟消云散,他把俊秀的脸孔凑进男人:
「喂,你叫什麽名字?」他侧著身子问。
男人嗯嗯啊啊地不知道咕哝了什麽,好半晌才挤出一句,
「瓜子……瓜……」
「瓜?西瓜的瓜吗?」
纪化一愣。男人又笑了,脸上红扑扑的:
「嗯……瓜,是绰号,喜欢的人……取的,本名是……康云……不喜欢……」
这意思是不喜欢本名,喜欢绰号的意思吧?纪化听著好笑,又忍不住问:
「你是做什麽的?学生?样子不像,还是哪里的小职员?」
「没有……工作……打工族,做一天……吃一天……」
自称瓜子的男人傻气地笑著。纪化问上了瘾,他索性在男人身边躺下来,鼻尖对著鼻尖,呼吸对著呼吸:
「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叫什麽名字?」
纪化问。但男人却咕噜咕噜地吐出一串意义不明的话,还翻了个身。纪化问了几次不得要领,只好撑起身来,压过瓜子的身体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