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妈妈走前亲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说,“我们小宝贝的梦里是不是有美丽的颜色呢?”他的爸爸在旁边打着领边说,“快点,快赶不上了,小宇在家要乖哦。”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凌宇提着那串挂在阳台的风铃出现在孤儿院的时候,遇见了蓝林。蓝林6岁。那时候就能在她脸上看到阴诲的影子。静静的不和任何人说话。
凌宇被那个高个子漂亮的男孩欺负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上来救他。那个6岁的女孩一声不响,拿着一支铅笔走过来用力插在那个男孩的手背上。她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神冷漠而淡然。男孩握着血流如柱的手。尿尿流在裤子里。
然后凌宇被蓝林拉着手第一次逃出孤儿院。两个小孩子躲在天桥下面。身边是涌动的车辆。
凌宇记得蓝林坐在对面仰着卷卷的头发对他骄傲的说。我想长大以后能变成一只蝴蝶。
三天以后他们被找回孤儿院后。凌宇成了她在孤儿院里唯一的说话的对象。
凌宇说他以为终结的幸福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了。所以背着海岸线。迎风而上。
蓝林长大后有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它们是枯黄色的。她觉得它们有血腥的味道。她的脸上有美丽的痕迹。但是美丽不属于自己。因为她常常利用她的美丽。
15岁以后她就学会对每一个男人都只露出笑脸。就是那种眼睛弯弯的,嘴角往上翘,像猫科动物般的笑容。天真而残忍。
除了一个叫做凌宇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一双亮亮的瞳仁。笑的时候弯弯的有暖暖味道。心安理得接受的同时又想要去保护那样的笑容。蓝林说或者那是家人的味道。
蓝林15岁那年对凌宇说,“我要逃走。”
凌宇说,“恩。”
然后他们从孤儿院里带走了彼此。流浪的8年里,他卖过报纸,做过车童,偷过东西。现在的凌宇在一家大车房上班。
而她为他骗过人,做过陪酒女。
因为他们都害怕贫穷,害怕在大风的夜里会冻死饿死,所以他们就这样为彼此付出了很多。多得足够相爱。
蓝林说,“我们保护彼此,但是不相爱,所以不会有危险。”
凌宇说,“我们仿佛对峙着,但总会有一方先崩溃的。”
所以他放任她对那些有钱的男人笑得绚丽妩媚。他想只要她的心是还是空的,总有一天他会住进去。
蓝林总觉得有一天她会以一种与她出现的相同方式消失。
所以她无所谓和朴原保持这样的关系。她和他做爱。他给她金钱。
朴原是一个50多岁的有钱男人,他生命中有过很多女人。但听说却只有一个儿子。她见过很多朴原这样富有的人华丽盛妆下丑陋的孤独。所以她知道生命的本质本是对等的。
或者她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凌宇那个男人找到他的幸福。然后走开。
生与死本只有一步之遥。蓝林一不小心就将她和凌宇的幸福放进去。
蓝林拉过被子盖在她赤裸的身躯上,那是年轻的身躯。光彩夺目。身边是朴原赤裸的大肚子。丝毫掩蔽不住这个男人已经步入晚年的事实。
“你是孤儿吧?”朴原吸了一口雪茄然后说。”
“恩。”蓝林笑得没心没肺,她说如果壳已经千疮百孔。再痛也不会有知觉了。
“想过结婚吗?”
蓝林继续玩弄她的指甲,上面的一处指甲油已有少许脱落。“应该不想。难道你要对我负责吗?”
“不是负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给你钱。你结婚。”
蓝林终于有些兴趣抬起眼皮看天花上的吊灯。眨了一下眼睛。眼底有嘲笑的痕迹。
“这个交易听起来很诱人。当然我厌倦了颠沛,你知道贫穷是可耻的。“
“那你是答应了?“
蓝林只是笑。弯起眼睛,翘起嘴角的那种笑。类似猫科动物。
蓝林记得很久以后她问朴原,“如果当时我不答应呢?”
“你一定会答应的。如果你要保护某些东西的时候。你有个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朋友朋友叫凌宇吧?”
这个世界是一个赛场,所有人都要参加,他们只是要比一比谁比谁残酷。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沙浪滚滚。
一周以后朴原打电话来说,“要和你结婚的人是我儿子。你准备好了吗。”
蓝林抬起头以她特有的姿态看天空。然后用手指着远处淡淡说,“看,那里是鲜红色的。”
凌宇站在她身后。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后背脖颈上,男人隔夜的胡子茬是硬硬的。
他说,“林,我一直在这里。”
她没有回头。害怕身后是一场海市蜃楼。
城市是一座硕大的博物馆,陈列着各种故事与永远没有归宿的生活。
2。注定遇见
蓝林在结婚礼堂上见到朴津。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红毯的另一头迎接她。而他的视线却落在她身后。
蓝林想,在她身后应该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在注视着这场灾难般的婚礼。因为她从朴津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倒影。
小时候她就有一个奇怪的愿望,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只蝴蝶。而现在,她似乎披上了美丽的翅膀。可是她提了提沉重的裙摆,事实是如此。她还是无法飞起来。
于是她扬起嘴角,抬起下巴,朝着红毯的那头迈过去,任凭身后一个世纪的崩塌。她终于找了一个好买家,把自己高价的出售了,连同灵魂。
牧师念完一长篇祈祷文后,新人交换戒指。
那颗闪亮的大钻戒戴在她手上时,蓝林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天前不认识但是现在却在和她结婚的男人。
他的嘴唇有模糊的婴儿的弧度,温情而清秀的线条,他的睫毛长长的覆盖在眼睛上,她想着他沉睡时睫毛长长覆盖的样子,应该是孩子一样的天真。
朴津低下头来亲吻她之前的瞳仁闪亮如同夜空里的星火,蓝林忍不住要以为那是泪光。所以在她看来他的嘴唇冰冷僵硬,他的呼吸里却有柠檬的清香,那是健康干净的男人才有的气味, 那却也是单纯的不幸福的男人特有的气味。
和这个男人的亲吻的瞬间,外面西下的落日余辉扫过蓝林的眼角,只是轻轻的一下。就转瞬而逝。
眼角开始有灼痛的感觉。
仪式过后是长而沉闷的酒会。
蓝林和朴津牵着手。在酒会里穿梭。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冰冷而干净。不带一丝浓烈。
酒会里挤满了因为朴家财势而来的各种各样的人。有满脸职业笑容的高官,满肚子脂肪的商人,亦有众多无所事事的太太们。
蓝林只是跟在朴津侧身看着他接受他们公式的祝福。她的神情清澈而淡然。她知道,他们虽然与她无关,但是与她的婚礼有关。
在很多很多年后,蓝林和朴津说,“如果我不贪恋那一时的平静,你和申贺成的幸福是不是就不会中断?”
很多东西是无法取代的。像曾用来喝牛奶的瓷杯。某天早上忽然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再也找不到和它相同的杯子来代替。因为上面没有当时的指纹。就像那天申贺成站在朴津面前。朴津眼里的决裂,仿佛与对面的人隔岸相望,遥不可及。
有些场景就像花开,开一开,就谢了,可是常常会记得。像那场无聊婚礼上申贺成的出现。
光彩夺目的得有些过份。
这个男人不同于朴津,他有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大笑的时候嘴角有大男人的固执与倔强。一如这个男人的性格,唯美主义。
那天他穿了黑色的正装,神情激昂,自负得像个王子。却是不安全感的表示。
他走到朴津前面就笑了。笑容骄傲。他说,“津,祝贺你新婚,新娘很漂亮。”
然后蓝林就看到朴津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底崩塌的决裂不可取代。
申贺成又侧过脸,沉静的看着蓝林,他说,“你好,我叫申贺成,是朴津的朋友,新婚愉快。”
然后他向前靠近,抬起双臂,给蓝林一个拥抱。
蓝林一直想为什么那个拥抱会难过得像冬末的野冬青树,凄美而壮烈。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刻她似乎应该看到申贺成的灵魂,洁白,没有承担。可是它在哭泣,亦如朴津眼底的决裂。
那个拥抱的姿势只唯持了短暂的一刹那。朴津把申贺成的身体拉回到他面前,力度之大,以至申贺成站不住,跄踉一下。
朴津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他说,“申贺成,你一定要这样吗?”
申贺成眼底的嘲弄像繁复的花瓣,只是没有丝毫芳香。“怎么了,嫉妒了吗,看来很胜任新郎这个角色。”
朴津低下头。“你先回去,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申贺成的眼里满是积累的怨恨,他们巨大,沉默。可是他竟然还能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哦,不要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来参加婚礼而已。并不想证明什么。“
申贺成离开的背影倒影在朴津的眼睛久久不散。他的手指扶在墙上有苍白的淡淡的痕迹。身体就那样僵硬的靠着墙慢慢蹲下,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有些事情,穷其一生。仍是无法控制。大大的立地窗外,阳光很好。
蓝林发现自己总是能淡然的看一出悲情的电影到谢幕。以旁观者的身份。亦不管自己是否参与了这出电影。
她没心没肺的一声叹息。手掌放在肚子上,她说,“好饿啊。”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蓝林靠在门上,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低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