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我还忘了说……”末夜扬起一抹冷笑,“这‘散石七步’不是普通解药可解的,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你也活不过七七四十九天,所以,我还要用解药换眼前的这个人。”他用剑指指我说。
我的眼睛睁了睁,呼吸已变成了锥心的痛。
“我可以答应让你们离开。”花玥的眼眸渐渐变成深红,“但你必须放了宿鸢。”
“不行。”末夜淡淡地瞟向花玥。
花玥没有接口,眼底却浮起一股杀意。
灯火通明的芋墨殿上,窜起一阵寒戾。花玥与末夜翩翩立在中央,华丽的锦衫突然无风自扬,猎猎作响,就连身后的长发也慢慢飘扬起来。
“报告大人!……”令弘从门口大步跨进来,却是瞬间被殿上的情况惊住了,一时停在门口。
“什么事?”花玥轻轻转头,神色柔和不少。
“是!”令弘回过神来,躬身道,“三万东殿洺军已在我军控制之下,只等大人一句命令。”
末夜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
“嗯。”花玥平静地点点头,缓缓转回来看花玥,“如何?”
一室的沉默。
末夜冷冷地立在咫尺前的殿上,没有言语,只抵着我的长剑冰冰冷冷。
“末夜,我们不如谈谈条件吧。”过了一会儿,花玥慢慢道,“我用三万洺军和殿上所有将的性命换宿鸢和你手上的解药,从此互不相欠。”
“大人……”
“大人……”对方昔涧、怀木纷纷叫出口。
末夜看着我,依然沉默。
我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却,淡然扯起一抹微笑:“你也可以用全族的生命来杀我。”
看着他的脸,心中突然扬起一种莫明的希翼,如果……
他的双眸一震,盯住我的眼神剧然收紧,晶莹的瞳仁缓缓旋转,像是刻着深深的痛楚,犹如古井里最后一丝夏风,最后渐渐风干。
我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好。”最后一缕幽蓝隐没,他冷冷地抬起脸,“你撤了命令,我给你解药。”
“可以!”花玥一挥手,转头对一旁等候的令弘道:“传我的命令,所有瑰军撤销对洺军的包围和进攻。”
“是!”令弘领命而去。
“现在可以放下你的剑了吗?”花玥转过头来,清冷地看着末夜。
末夜却不看他,仍是深深地盯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的所有。
面对面咫尺的距离,他的长剑寒冰般触在我的脖颈,稳稳地。然后,沿着我的肌肤一点一点往外,往外……擦过我的脖子,薄薄地划出一道血痕,硬生生刻在他深眸之上,也生生地划在我心上。
如绝谷沟壑,横亘在我们的面前。
他终于收回了剑。
末夜向花玥瞟了一眼,花玥浅浅地松了口气,也随即撤了红泪剑,却仿佛担心什么,立刻抽身走到我身边。
“解药呢?”花玥看着末夜,微笑着伸出了手。
末夜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倒了几颗黑色的药丸,递与花玥:“解药在此,那么我们后会有期了。”
“慢着!”花玥一伸手,“我们总共有12个人,为什么只有11颗解药?”
末夜转过身子,沉默地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因为宿鸢的杯子里,我根本没有下毒,只是普通的药而已。”
我突然震住了。
禁锢的感情,刹那间如潮水般疯狂地奔涌过来,几乎教我溺亡。
末夜沉沉地看住我,终于收回视线,冷艳地抬起眼,擦着我的身体拂手离去。
风,吹起他冰蓝的衣袂纷飞,带着芷草的香气,擦过我的脸。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闭上眼,忽然滑落了眼泪。
我从来都没有哭过,可是这一刻,流下的是什么?可悲的、可笑的、可怜的爱情吗?为什么,在最下贱最肮脏的地方,我们能够那么近地走在一起。可是到了最华贵的地方,我却看不清楚你的爱,回应不起你的爱。你的爱里,除了我,还有江山!
末夜跨出了殿堂,对面的将士也一个个收起兵器,跟着鱼贯而出。
整个大殿突然空了出来。
如我突然被抽空的,空荡荡的心。
如果,你只是普通的人……
如果,你真的,能为我放弃那三万洺军的性命……
我仰起脸,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
可是……那些是不可能的,就像我们此刻背对着背,将永远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怔怔地,转过头。
远方的夜色里,最后一丝冰蓝之色,也消失了。
(第三部分 芋墨宫 完)
41 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年底忙,所以停了一周……
半个月后,瑰和宫。
踏进“瑰延居”的那一刻,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慢慢地,环视着这屋室里熟悉的摆设。
四年,有四年了吧……我以为我的心早已经冷掉,以为再回不到这个地方,原来重归旧地的时候,依然有暖融融的感动萦绕心头。
推上前去,抚摸着那熟悉的雕木桌面,桌子上那样干净,光滑地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我笑笑,沿着桌子往前推,玉帘挽起处,一方矮桌静静置于圆毯之央,上面,横躺着一尊古琴——鸢尾琴。
我的双眸闪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触上暗漆色的琴面,抚着那锃亮的银弦。案几边的琴谱还打开着,我瞟了一眼,正落在《醉木樨》那页。
手指,轻轻撩拨几个音,幽幽的旋律缓缓荡开,像是往日的一样,醉木樨。
流水浮舟,谁在深夜,谁倚琴枕,梦尽夜满月。孤影错弦,谁静似月,谁引蝴蝶,帘落人不眠。檐下燕,半窗秋透,醉木樨,一枕云闲,不待天心数深浅……
“宿鸢大人。”一个侍卫快步走进“瑰延居”,停在房门口恭身作揖。
停了拨弦,我转过头,微微扬眉:“有什么事吗?”
“是。花玥大人有令,半个时辰后在瑰和殿召见所有瑰族将士。”侍卫道。
“嗯。”我垂目,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说毕,那人飞快地离开了。
我眨眨眼,离了琴台,推着轮椅往另一边行,左边是梳妆台,再深处是床。
目光不由落在床头。枕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绛红的官服。我犹豫了一下,轻轻触碰上去,磨娑着那柔软的质感。到现在还记得,这绛红色代表的意义……
微笑,习惯性地转头,前方是一扇窗。
窗前,种下的红枫树又长高了,阳光下,枫叶渐红,繁叶交错,间漏斑驳光影,风一吹,枝叶沙沙作响。
我久久地望着那熟悉的枫树,叶舞如织,翩翩似蝶。
呵呵,那些在岁月中风蚀的木纹,还是,会一如从前吗?
瑰和殿。
正宫殿前,红衣卫兵吹起长号,高奏凯歌,雄彻万里如云。一排排士兵肃立在广场上,威风凛凛,远远看去一片庄重。
广场中间空出了一条大道,直直地通往前方的主殿。
花玥此刻恢复了王的打扮,一袭霜白华衫,淡红的长发,用银簪斜拢在身后,一束卷发垂至胸前,他款款地走过广场,白色的微笑干净而透明,碎阳打在他身上雍容得如同仙子一般,仿佛找不到战争的阴霾。
挽起黑发,一身绛红衣衫,素颜烟眉,我跟在花玥身后,慢慢穿过红色的广场,踏进瑰和殿。
殿堂上,早有将士排成整齐的两排,分立于两侧等候。
一进入瑰和殿,原本低着头的人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我身上。
不由地停住。抬头,彷若早有准备的,我静静地对上众人射来的目光,已见过的,未见过的,惊诧的,略带敌意的,一一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