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他一直跪着,你会折寿的。”
司晨凰道:“折寿又怎么样?”
韩云汐抱住他手轻轻摇了摇,语气嗫嗫嚅嚅,黏糊暗哑,带着几分讨好,几分撒娇:“折寿……会死人。你死了,总归不大好吧?”
司晨凰转头看着他:“我死了你就提前自由了,有什么不好?”
韩云汐唇角抽搐,死活抽不出一句话。司晨凰垂下睫毛,发出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你这么哼哼唧唧的,我死也死不安生。好吧,其实我也快听不下去了,从前,我还觉得我脸皮挺厚的,看来不过是我的错觉。”
韩云汐道:“这种事情,换谁都会难堪。”
司晨凰放开韩云汐,行到恽青嵋轿辇前:“娘,从前的帐莫要再提了,谢圣泽的确关在我碧沙宫的地牢里。当年之事与他也没什么干系,就把他放出来吧。”
恽青嵋侧头看他,她看到谢战的惨状,总算稍稍解了气。儿子凑过来,心情便又好了不少,唇角挑起一抹微笑:“我儿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你小时候,他娘难道没有欺负过你?母债子偿,有什么不对?”
司晨凰道:“娘,儿子实在不想这许多人杵在这里,看得心烦。你看这满地乱糟糟的,真是倒胃口,赶快解决了让他们滚出天水宫去。你难得来一趟,我想跟你一起吃饭。再这么下去,我饭也吃不下了。”
他一边劝慰,一边回头跟梁霜白打个手势。梁霜白会意,低声吩咐下去,片刻后两个黑衣侍者,从碧沙宫中提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材高挑,正是谢家的大公子谢圣泽。他手脚俱都上了镣铐,琵琶骨上也穿着两根细细的铁链,纵使将来能取出,武功也必定大打折扣。他拖拖拉拉走过来,看到谢战跪伏余地,便想加快步伐,无奈却力不从心。两个侍者颇为善解人意,将他扶到了谢战身边放好。
恽青嵋冷冷地看着这父子两人,唇角尽是不屑的笑容,似乎连话也懒得说。闹腾这一场,她把所有的仇恨一鼓作气给泼洒完了,把所有的力气也给用尽了。原来仇恨一个人,竟然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司晨凰看看她疲惫的神情,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轿边的纤纤素手,代她发话:“今日事就此算完,你们走吧。”
梁霜白闻言,命一个侍者过来,送上镣铐钥匙和一粒化功散的解药。谢圣泽想必对从前之事心中明了,并没多说什么。他不多说,别人自然也不便多言。沧海盟的人过来将谢战负起,谢圣泽替他整理衣服,意态温柔,尔后转身对着恽青嵋躬身:“多谢夫人宽容以对。”
恽青嵋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谢圣泽转头,向着司晨凰颔首:“多谢司教主肯高抬贵手。”
司晨凰转脸,寂然无语。
谢圣泽眼光缓缓扫过场中,缓缓道:“如今我父亲已成残疾,各位是否可以放下手中兵刃,忘掉昔日恩怨,就让一切随风逝去如何?”
无人应声,静影峰上唯于长风浩浩。谢圣泽回头对着沧海盟诸人做个手势,一干人收拾妥当,下山而去。
天水宫重还一片清朗乾坤。司晨凰将恽青嵋请进了自己的独玉宫,在上首落座,他一侧相陪:“娘,我三四年没见你了。你多住些时日可好?或者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恽青嵋懒懒地道:“那怎么成?我在那边清静惯了,你这里我觉得吵吵闹闹的,心烦得很。我明天就得走。”她转头四处看看:“小汐呢?跑哪儿去了?”
司晨凰道:“他说你在城中,就喜欢他做的菜,因此给您准备饭菜去,这阵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娘,有关小汐,我还想问问,他来我宫中之时,那个三年为期是怎么回事儿?是您答应他的吗?”
恽青嵋道:“不是我,是大城主和二城主。当时小汐提出来了,而且他本来也不算得郁孤城的正宗子弟,算是你义父寄养在那里的。不能跟别的杀手等同看待,两位城主商议一番,就应允了他。我事后才得知,也不好多说。”
司晨凰道:“那……能否言而无信一次?”
恽青嵋拧眉看他:“你很中意他?我手下弟子众多,我待他们是严苛了些,但却从未曾言而无信。你想留下他,就自己跟他说去。他若不肯留下,你也不要太执着,似他这般,我那里也不是就没有了。只要你不找女人,要什么样的都有。我今番便多带了许多人来,看你这次教中人手折损不少,就给你留些吧。”
司晨凰道:“不用不用。我人不少,够用。”
恽青嵋笑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怎么不用?做儿子的,跟你娘还客气什么?我来一次中原不容易,这次挑的人武功都不错,相貌也很好,都是合着你从前的口味儿选的。你不要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喜好,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怎能不对你好一点?”
她冲着司晨凰身后招招手:“小汐,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
司晨凰不由自主地唇角抽搐,眼睛的余光看到韩云汐带着几个手捧食盒的侍从进来,将菜肴一一在案上铺排,尔后侍立于恽青嵋身边,动手替她布菜,神色沉静举动轻柔。
至此,司晨凰不由得心生怀疑,莫非他没有听到恽青嵋适才的话?
但很显然不可能。
恽青嵋盯着司晨凰,忽然道:“京京,把你脸上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去了,吃饭不累赘吗?跟娘在一起,还遮遮掩掩地干什么?”
司晨凰依言将白银面具和人皮面具统统去掉,恢复本来面貌。尔后,他感到韩云汐抬眼悄悄看他,眼神似乎变了,变成了当年注目谢家二少爷那般的温柔缠绵,他做天水教主之时,貌似从未享受过如此殊荣。他心中一动,眼角斜睨韩云汐,笑意温柔:“娘,你看小汐对你多好。你一来,他就慌着下厨去做菜,儿子也能跟着蹭点光,不然可是三年两载的也吃不上一次。”
他不过是随口道来,带着些撒娇的意思,恽青嵋却微微皱眉:“蹭光?难道你要吃,他还不给你做?”她缓缓转头,盯着韩云汐看,突然反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眼神跟着变得冷冽无比:“你是怎么伺候人的?纵然有个三年之期,如今还没到;你这就开始乔张做致了?”
这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令韩云汐骤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踉跄,手中正剥皮的虾子也甩飞了出去。他忙噗通跪倒:“师父,徒儿知错。”这是他的本能反应,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恽青嵋断喝道:“出去!”
韩云汐低声道:“师父不让徒儿伺候了吗?”
恽青嵋冷着脸道:“不缺你这一个,你再杵在这里,为师这饭不用吃了!”
韩云汐早就见惯了恽青嵋的喜怒无常,一声不响起身退出。
此事有些出乎意料,司晨凰把手中双箸放下,半晌言语不得。
第 46 章
第二日,恽青嵋给司晨凰留下二十个郁孤城弟子,启程离开天水宫。司晨凰带着天水宫诸人,恭送恽青嵋下山。他一路跟在轿辇一侧,握着恽青嵋的手不放:“娘,等我这边事情一了,我就抽空去看你。”
韩云汐随在他身边,脸上隐隐约约的掌印还未曾消除,脸色苍白,眼圈却发黑,很显然昨夜未曾睡好。
恽青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她真的很累,千里迢迢赶过来,狠狠地跟人吵了一架,没想到吵个架也这般累人。果然是老了,老得苍凉破败。她强打精神看看司晨凰,瞄到他身边的韩云汐,就瞪了一眼:“你给我好好伺候着,否则为师饶不了你。”
韩云汐吓得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被司晨凰用力掐着肋下,勉强站直了,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是,三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