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油渗入尘土,他在这之前从未想过和丹尼尔有任何这样狰狞凶恶或蓄意敌对的体验。
奥多拉多抛锚了,他本应该在前方某处的路边停车等着他,他会用油污遍布的拳头紧攥一把十字板手。他和丹尼尔,只有他和丹尼尔。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他和这个孩子,只有上帝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孩子,哪怕这段时间一直是无止境的争吵也丝毫不影响。
然而,无边无际的日落把离去的丹尼尔最后一点身影都推入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公路尽头。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那个吻,他疲累地踩着油门,身后是大风呼啸的公路,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他将嘴唇贴在手上,贴在的刺痛的伤口上,像在泥土里给自己掘了墓坑,耳边回荡着丹尼尔在说:“达蒙,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不要来见我,更不要来打扰我,不要让我知道你私下里和我任何一个朋友接触,我要彻底离开有你的生活。”
他老于世故,愤世嫉俗,从来不是父母的宠儿,他能赢下凡最终以拳头定胜负的任何事。但是连上帝都会不慎让毒蛇进入伊甸园,不是吗?他觉得他现在赢不了任何事,他要怎么说?
最早出生的索菲亚是长女,家庭的中心,受到父母较多的关注和宠爱,第一个孩子总是特殊的;接着萨缪尔出生了,作为第一个儿子成为父亲钦定的人同时也是最爱的儿子,被父母委以“重托”,继承家族使命,最后是海伦娜,因为年龄最小又是女孩子,反而受到特别的照顾,被偏爱,整个家都偏爱她。达蒙作为老三则显得多余,他被爱,却不被那么爱,这是两码事,没人需要他,永远有排在他前面的人,他不被父亲重视,但他当然爱他的家人们,他辍学,他参军,他甚至都还能记起索菲亚和萨缪尔在他参军前给他的拥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亲密温暖。等他从战场回来却接连面对姐姐和姐夫的死亡,兄长被暗杀,他在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忽然被命运推到最前方,接受父亲忽然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可是不被偏爱的那个,就算是多年以后,也不会被偏爱,但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他永远不想让父亲失望。
阿什顿家族是父亲的,他不是父亲孩子们里最聪明的,他让自己成为最能打的,而他唯一拥有的,他唯一拥有的只有他的外甥,他的丹尼尔。丹尼尔只依靠他的这个事实,甚至一度让父亲嫉妒过,因为这挑战了老教父的控制权。
所以他要怎么说?
你是我的责任。他想说。这是爸爸给我的唯一任务,然后我就只有这一个任务就是照顾你,你知道我必须要做好这个。你是我唯一拥有的。
inItaly,familybeingtogetherisforever在意大利,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他自己都不知道驾车开到了哪,他猜测是怀俄明州哪个镇上,但无所谓,他头痛得厉害,不能忍受,他只能坐在酒馆里自顾自地灌醉自己,他无疑是这里最英俊的男人,酒馆的女服务员一直在对他释放某种信号,对,这信号很熟悉,不过就是性。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他现在很需要这个,不然他就要提枪去干掉谁了。
阿门,阿他妈的门。
接着,他甚至不记得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但这不妨碍他们在一张旅馆的大床上做了个昏天黑地,女人被他操出尖叫声,喘息声,像个婊子一样垂着高耸的乳房甩着头发大喊着好棒,床单上全是她喷的水,达蒙挽上关节的衬衫袖口手臂肌肉筋络突起,用力摁着女人的头把她摁在枕头里,像骑马一样耸动着把她操进床单,心里涌动着无休无止的愤怒和暴戾还有很多堵住他整颗心的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达蒙。”丹尼尔在叫他。语气里包含了“思念你”、“需要你”、以及“最重要的就是你”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恨他的丹尼尔了,不,不再是他的了,他唯一拥有的丹尼尔不需要他。他送的奥多拉多在丹尼尔眼里也是废铁,丹尼尔有想要的未来,那个未来是要去哈佛,不要他。此刻汗水挥发在空气里,他的脑子都快随着精液一起射了出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他不在乎,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看见丹尼尔在日落里的背影,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听见丹尼尔最后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这真的太棒了。”高潮在一切结束后平静,那个女人趴在他胸口说,“我从来没这么爽过。”
赤裸的肌肤黏着一层汗让他心烦,又或者其实他心里什么也没有。
“嗯。”达蒙吐出一口烟,眼睛无神地望着墙壁。他一直以来的性对象都是身材火辣高挑的明艳女人,这个女人也是这种类型,像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
那股情绪一直没有停止下去,从四面八方同时涌进来,就这么在他血管里沸腾,沸腾到他的胃、心脏、喉咙、脑子,他身上任何叫得出名字的器官里。第二天白天他继续坐在那家酒馆里喝酒,烟、酒、女人,任何一样都不能让他高兴,丹尼尔成功让这一切都糟透了。他知道他应该尽早回芝加哥了,去面对父亲的怒火。酒保在工作中和他聊了几句天,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他拿着酒杯往外面看过去,昨天跟他搞过的女人在被几个男人纠缠,吵得厉害,他看到那个女人红着一双眼睛被扇了一巴掌,于是他仰头喝完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再重重地放在桌上,像终于有了发泄渠道起身走了出去。
思绪急转直下,不用想丹尼尔在日落里的背影,不用想丹尼尔最后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鲜血喷溅在他挥舞的拳头上,但达蒙没有停,他也不想停,骨头断裂的声音已经出现在他的拳下他还是没有停,他不在乎这个被他揍的人是谁,他只用知道这是个能揍的人就行了,一拳又一拳他毫不保留,心底的愤怒都随着拳头一起爆发,他也不管惨叫声和求饶声渐渐消失,直到有几个人过来把他拉开。
“你之前落在房间里的。”女人一脸冷淡,就好像他俩没搞过一样。
“我记得我是帮了你吧。”达蒙收下了他的枪。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这个女人扯了扯嘴角,像个笑容,事实上这并没有让她看上去和善多少。
达蒙眨了眨眼。
“我叫汉娜。”
“fine,汉娜。”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离开你了吗?”
达蒙不喜欢她此刻的表情。
“yeah,你一拳打过去的时候我很高兴,甚至想落泪,头一次有人帮我出头,说真的我都快喜欢你了,我以为我烂透的人生有了新收获,但你打了他一次又一次,然后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因为其他事情让你觉得失败、让你感到受挫、让你痛苦让你难过,与我无关。”汉娜抿了抿嘴唇,表情没有多大变化,而达蒙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促使她一鼓作气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吗?我之前还以为你人不错,虽然看上去很坏而已。但现在我看出来了,其实你就只是个”
“不管去到哪都可以和当地的骚娘们上床的酒鬼吗,嗯,你没看错,观察力惊人。”达蒙替她说完笑了笑,眼神里没有笑意,格外冷漠。
“well,再见。”说出这句话的汉娜声音还带着哭腔。而直到她真的走了,达蒙也没有任何举动。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他不应该对一个和他有过一夜情的女人说这些话,太粗鲁,这不是他对女人的作风,他从不花钱买性,更一直恪守着至少对女人要温柔,可他那时真的非常——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受,有关这感受的表达仿佛也随着丹尼尔的离去一并被丹尼尔带走了。
后来丹尼尔去哈佛半年后的一个夜晚给他来了一通电话,他从来没说过其实那天他就在波士顿,一通电话让他深夜驱车停在宿舍楼下熄火,他在丹尼尔宿舍外站了好几个小时,他不敢进去,有好几次坐回了车里,引擎声盖不住晚归的学生说笑路过的脚步声,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这座城市以及这所大学和达蒙一样格格不入,这可能是一座只对他开放的墓地,丹尼尔·阿什顿跳出了黑手党的束缚,被一群同龄的聪明小孩簇拥着平时去喝个酒或者在图书馆谈个恋爱,那是达蒙接触不到的世界,也是达蒙从来没有想过的世界,达蒙的身后还有父亲,有家族。
哈佛的夜晚太安静,他从车窗往外望着宿舍大门,一直看着,仿佛只能如此才能窥探到他的外甥未来生活的一角,他双手冰冷,一动不动地抽烟,灯也一直亮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所以不敢进去,或许是丹尼尔又一次的背影,又一次的话语将他拆解摧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旅馆的双人床被两具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拥挤,时隔多年以后都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亲密的时刻了,寂静的呼吸平息了丹尼尔多年以来的耳膜间的白噪音,漫长的潮汐打开了窗户,把西西里乡村的阳光一并照射进来,D大调卡农也许会理解这件事吗?他睁着祖母绿的眼睛,看着达蒙。达蒙好像还跟过去一样,又好像还是被时间带走了许多岁月,但达蒙依旧英俊,丹尼尔没有闭上眼睛,他弯着右臂垫在脸下当作枕头,此刻也许连空气里的一丝风都可以哄骗住他。
“我太想你了。”丹尼尔说。
“太娘了,丹尼,我不记得我有个外甥女,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揍你,要是知道你这么啰嗦我都不会来见你。”达蒙自己自顾自说了一大段,他没有听清达蒙是否笑了一下,接着达蒙忽然说:“ehere。”于是他感觉到达蒙把手伸向他的肩膀将他紧紧抱住,下颌垫着他的头发,一直用手抚摸他的头发,指尖的力度,丹尼尔感受着这一切,他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的血亲行为,拜托,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抱在一起像两个同性恋,他俩一开始连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耶稣基督看到大概会想死两次的。
“你怎么忽然变这么重,你简直有一吨重。”
“耶稣基督啊,你还是把嘴闭上吧达蒙。”
熟悉的对话。丹尼尔想。熟悉得简直是令人怀念。他绝对不能告诉达蒙这个,否则这家伙又得蹦出两句扫兴的话。
然后他听见一声叹息。那是叹息吗?声音太小了,他不确定。记忆里达蒙很少有这样的行为。
“我还记得,1957年10月10日,我陪老头子到巴勒莫的拉斯帕尔马饭店参加首次黑手党首脑会议,那几天我还跟一个来杀我的杀手提过你考上了哈佛。”
那天对于意大利黑手党历史是个特殊的日子,分别来自美国和意大利的黑手党代表团在巴勒莫着名的拉斯帕尔马饭店召开了首次“黑手党首脑会议”。会议做出了许多战略性的决策,其中就包括处决、重组纽约方的首领、建立黑手党政府等等。自此,意大利黑手党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向整个意大利乃至欧美大陆。
“真有意思,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跟杀手聊天的习惯。”
在他掀开嘴唇之前丹尼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怎么会这么想?”达蒙提高了声音,果不其然开始埋怨,“你找个大点的棺材把我放进去吧。”丹尼尔确信现在达蒙绝对翻了个白眼,“他说那里的商科不如麻省理工,他妈的他怎么敢?我让他吃了五颗子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丹尼尔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为了不让他们再一次吵起来,丹尼尔明智地没有顺着有关黑手党的话题。
“厉害啊,达蒙。”丹尼尔敷衍道,“所以呢,你要表达什么,五颗子弹,你给了个杀手一个豪华待遇。”
“小鬼,得了吧,你知道我的意思,操你这个像是比我年纪还大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