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醉歪歪地无目的地在校园游荡,想起今天似看到过生病一个多月没来校的舒宗昌,便来到到他的宿舍前。这里,余若夫正帮他默默地打点行装。一辆手推车上,一边是一卷满是灰诟的铺盖卷儿,一边是一纸箱书与一只煤油炉,地上的一只纸箱里,一小锅、一碗、一勺、一筷,另有一瓶老白干。马晓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舒宗昌沙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声“马老师”,默默收拾东西。余若夫毫无表情缓缓地道:“老舒办了病退,要走了。”马晓不知再说什么。他们两人把饭具搬上车子,用捆酒的塑料匹子把车子捆扎了一番。马晓傻了般,问:“这就走吗?”
“就走。”舒宗昌道。
“走?”马晓定定地看着车子,看着车子上的这一切,似是在问自己。
“嗯。”舒宗昌道。
三人静站在这里,相互望着,站了好一会儿。舒宗昌望着痴痴的马晓,吐出了沙哑的两个字:“珍重。”俯下身去就要拾车把。
“我推。”余若夫道。
“好吧。”舒宗昌道。
舒宗昌慢慢地直起身来稍向一边挪了一点,余若夫上前弯下身去,凝重的神色,郑重地把车襻搭到脖子上,紧攥着车把慢慢起身来。
“就走?”马晓又道。
“就走。”他们两人同时回了一声。
马晓只是呆着,舒宗昌又道:“我走了。”跟在推着车子在前的余若夫后面走去,马晓迟疑一会儿也跟在后面甩着手蹒跚着跟上来。余若夫犹如推着千斤,吃力地一步步往前走,舒宗昌迈着如千斤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马晓轻飘飘的步子也如坠着千斤般迈得吃力,一步步往前走。他们缓缓走出学校下院,走到上院,马晓在上下院交接处站了下来,看着他们走在宽畅的主道上,走去、走去,走到大门口,走出大门口,走上校外的马路。他们似是又向这边看了一看说了句什么,但马晓没有一点反应,呆呆地站着。马晓似看到舒宗昌伏在办公桌上一页页翻着学生作业,看到舒宗昌平淡的表情接过县级教学成绩奖证书,看到舒宗昌一头汗水背着学生向医院去,看到舒宗昌向煤油炉上的小锅里下面条……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郑培才走过来,打趣道:“还没从酒缸里爬出来?”他回过神来,说老舒走了,刚走。郑培才拉上他向外追去。他们出来校大门向光洁的马路上极目望去,哪里还有离去人的一点影子?有的只是小镇的古旧与零零落落的崭新,有的只是不倦的风儿与西天的霞红。
郑培才也是一身落寞,看了看马晓道:“你醉了。”
是醉了吗?马晓这样想。他真是没有分辨醉醒的能力了,现在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体腔内时而冲动着一团勃勃邪劲,时而颓唐得难以举步难以睁眼。他负着小疲倦走进课堂,负着个大疲倦走下课堂来,教研活动别人早懒得想,他更是懒得组织。他拗不过别人的要求下盘棋,往往是刚落下几块子,对方就骂他无所用心离去。他还是有些感兴趣的事要做的,躺在床上研究《手相学》,一研究就是一两个小时。郑培才戏称他马大相师,这是名不符实的,别人怀着考一考他的兴趣让他看手相,他却看得不得要领。
第二十一章 四
有两个学生躲躲闪闪地找到马晓,告诉他,罗二哥正筹划着打他。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但他没想以来得这样快,晚自习间回宿舍喝水,早等在宿舍前的光头老大们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姓马的,咱今回比试比试!”
马晓细看,依稀月色中走上前来的是他曾教过的学生王健。
“你不是说论体力,我比不上你行吗?今天咱比试比试。”一身运动装的王健不住地活动着富有弹性的身体,雪白的手脚护腕颇是醒目。
马晓是不会忘记的,那是这级学生刚升入三年级时,二班突然来了个虎头虎脑的高个子学生,一问,是来复习考体育学校的。这学生老家是本村,父母在省城工作,现住在大伯家里。这个学生很快便与光头老大们联系在了一起。马晓上课遇上他欺侮小同学,对他说服教育不听,说他对小同学动拳头,是以强凌弱最不道德的行为,敢用拳头与老师这样的大人比试一下才算英雄,并说现在他的体力还比不了老师。这个学生就是王健,如突然地来一样,几周后突然走了。
“怎么样!”王健一只肌健突出的臂举在胸前,拳头紧握着。
“好。先到屋里说一下怎么比吧。”马晓妄想哄骗对方把打斗化解到谈判中。
“别听他的,到他屋里没好事。”有个小英雄喊。
“不愿进来也好。”马晓沉下恶气,“这样吧,门口场子太小,我陪你们到操场象样地玩一玩。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打架也要打得光明磊落!你说,你仅仅是为我那次说你,才来比试的吗?”
“当然是为了我的哥们儿,你又能怎么样?”
“很好,光凭你这句实话,我首先对你不报鄙视。请你们相信,我是不会临阵而逃的,我马晓是怎样的人你们清楚,你们先到操场等着吧。”
他们一伙呼呼拉拉向操场涌去。马晓不屈服的心劲被激活起来,觉得体力陡增,换上杨泉生的一双运动鞋,把顶门棍握在手中掂掂,正上手,又把切西瓜的水果刀操在手上,心里冷笑一声,撕一条毛巾把刀子打到小腿上时,浑身充溢出畅然快感,这是从教生涯中积淀的失意仿偟找到发泄口的快意吧。
他就要出门,目光落到桌上随微风卷动的纸笺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