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培才带了一条烟过来,一定支持校长工作的保票再打一次,说够了“必要”的话,道:“前些日子外校的几个同科教师来找我交流教学工作,虽说是奔着私人感情来的,可办的是教学上的事,当时我招待他们花了几个钱,几次想让学校报了,又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您看能不能报销。”黄其善心底里是不愿买账的,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让大家都心情舒畅为好,接过单子大笔一挥签上尊号,细看时竟然一百二十元,问怎么花了这么多。郑培才解释得入情入理:“人家来了六七个人,也不能我一个人陪,当时凑到十来人,再说,临走能不给人家两包烟抽吗?”黄其善只得劝告以后少办这样自作主张的事,郑培才恭敬地应诺。
学校有现款的消息传遍角角落落,有公差报销的领导老师纷纷来找黄校长签字,他签上前一份就不能不签后一份,一签而不可收,赵元伦时代的差旅费该报销的、不该报销的,被伟大的他彻底清理。饭馆也闻知有钱的喜讯,厚厚一叠单子递来,这是教师节的早上了,黄其善千千万万的事务要处理,对付软磨硬泡的小老板只有还钱一法,他就如小学生做作业般一页页把尊号写上几十遍。
由于现款充足,这次教师节大家异常高兴,老师们喝得醉乐滔滔还大喜过望得到了二十元,黄其善的大方好信用,一时间在校内外有口皆碑。学校还没从节酒一派大好的醉意中醒来,王大胡子就带病找上门来。黄其善正忙着沏茶递烟招待,听到王大胡子表扬节日办得红火,便美滋滋地道:“一年来老师们辛辛苦苦,得让他们高兴高兴,我是尽最大力量了。”
“高兴对了,你真有办法,是大财东嘛。”
黄其善听出领导怪罪的意思,热乎乎的心咯噔一下全凉了,道:“花钱是多了点,只因为是我主管工作的头一年,打发老师们满意工作好做。”
“老师们的工作是能用钱买的吗?照你的办法来,我们镇里每人得天天发点外快才行。”王大胡子铁面无私,“这种金钱万能的思想只能把老师们惯坏,惯出不正之风。你今回花上二十元,再一回花十九元老师们都嫌少。当老师的就是这么个水平,你当校长的应该知道这些人的德性,以后回回加码,你从哪里出这么多钱?不就是只一个法,向学生不正当收费吗?现在镇上立名目收款还得千想万思量,你们倒大手大脚,随便喊一声就让学生拿十元二十元的来。我问你,上次每生收的二十元干了什么?”
黄其善被批得愣神儿,王大胡子又厉声问了几句,他才如实汇报道:“其中八元是《中学生月刊》费……”
“不让乱订资料,知道不知道!”王大胡子大为生气,“你们早就给每生订了一份《中学生学习报》了,怎么又订这臭玩艺儿!”
“这两份刊物都是上面派订的,《中学生月刊》是地区刊印发行局政教股派订的,少订一份就扣一分学校管理量化分,那《中学生学习报》是局里勤公俭学办公室下的任务,不订也不行。”
“怪不得老师这臭老九的名号就是去不了!堂堂的教育局都不照章办事,一边发文件不让乱订资料,一边又硬派订,搞这样的臭名堂,还能不让人骂吗?”
“就是、就是,”黄其善道,“这教育系统和党政没法比,做不到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是一套做是一套。”
“怎么,你老黄也学得说话西北风刮蒺藜连讽带刺的了,”王大胡子大为气恼,“你们教育上的工作单纯,就应该说了算定了办,我们党政是个大杂货篓子,怎么说就怎么做不可能,真那样也不行,咱说影响最不好的集资,按说的那套,每年能集上几个钱来?要那样就没你这气派的衙门了。”听到黄其善一个劲说没有影射镇里的意思,又问上来,“还有呢?”
“有驱虫药五角……”
“我知道这个,今年你们向学生收了好几次虫子药钱了吧?还有呢?”
“十元钱保险费,是上面让收的。”
“保险、保险!学生在校园里上学,有什么危险,这不是成心向学生要钱花吗!”
“是保险公司通过局里下的令,不搞不行。”
“还有呢?”
“一元的期中考试……”
“甭说了,我知道都有名目,最近又收的每生五元也肯定有名目,现在哪里都是这样,立上名目就要钱。可你们是学校,学生的钱都是向家长要的,家长对学校收款怨言很多,很多人向镇里反映。你知道老百姓是怎么说你们老师的吗?”接着唱来——
老师收钱,三元五元,今日喝酒,明日解馋。
老师收鸡头,炸得溜黄油,喝酒肴不愁。
“你听听,多么难听,你们以后不应该乱收钱,坚决不能收,非收不行的钱一伙收足,今天收三毛明天收两毛的就象集上磕头要个钱的叫花子,丢人现眼。你们收什么不好,单单收鸡头?”
黄其善早就听得溜下汗来,知道处处是不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横下心道:“我们就是好吃头,不收鸡头收什么?”
“别说气话了,”王大胡子道,“我知道你们收了卖药材卖,哎!收这东西赚钱,还不如直接收钱好听。学生回家要鸡头,家长怎么说的?人家说老师生馋病,让学生割条鸡大腿给老师送去。”
“我们学校收鸡头每只卖了两角钱,其中一角退给了学生,为的是让学生添着买个本子用,没想到操心费力反落下不是。”
“鸡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今年麦收后,每生收了一斤草籽,当时在市上能值十来元,你们没给学生吧?”
“哎!让我怎么说好呀,本来是局勤公俭学办公室和人家订的合同,比铁打的还牢靠,派给我们任务时说好每斤给十三元,比市场上还贵,可是……唉!甭提了,让人家坑了!”
“好好好,算是让人家坑了。去年秋天收的瓜梗呢?也是每生定额,大秋天里学生嚎天嚎地让家长给采、给煮、给晒,来了雨不抢收瓜干先抢收你们让弄的瓜梗,把老百姓累得不轻,听说也是牛肉包子打狗,送给你们就不见音信了,听说让教师们自己炒着吃了。”极不解地,“你们收什么吃不好?专收这种又费事又不见得味道好的烂玩艺儿,这是猪都不吃的糠渣子,看来,也只有网兜煮饺子的老师才想得出来。”
“你怎么也认为让我们自己吃了?是这样,外面来人说是地区外贸局的,看各种手续都齐全,我们学校也是为了学生增收,与人家订了合同,还是公证处公证的。咱当真事办,没想到人家没来收,放在仓库中里都霉了。有的老师好奇炒了点试验,根本不能吃,后勤全体动员,用了一下午时间才清除到校前河边去了。”
“你看,你们办的荒唐事,劳民伤财落埋怨。”王大胡子劝告,“你们当老师的办不了买卖,我早说过,你们只有一张说话梆梆的嘴,其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