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舅子的胃口被掉起来,急得坐立不安游走。
“说什么也得把这门亲事挽回来。”大舅子道,“竹花儿姑娘就是不俗,不愧是当老师的,厂里那些涂眉抹眼的东西比不上竹花儿脚后跟上的伽巴。哎,这叫气质吧。”
“哼!反正是臭民师。”赵元伦原话回敬。
两个舅子磨上几个小时,赵元伦也没表示帮忙的意思,大舅子转上怒颜悻悻地要走。赵永扔去一句:“那就试试吧。”大舅子转怒为喜,复转回来表一番对姐夫大人的恭敬与感激。
赵元伦说“试试”,是实情,他这时真不知道竹竹花儿是否同意嫁文峰。在全家人意见终于统一的情况下,他兴冲冲地找到竹竹花儿,想不到,她竟真地说已打消了嫁文峰的想法,说得如当时要嫁文峰时一样决绝。他气恼中生出把她的民师档号再给注销的恶念,更不想再给她办什么地优。还是吕校长出面,反复做工作,她才回心转意。
纳竹竹花儿为儿媳好事多磨,终于在皆大欢喜中成为现实。大舅子甭提多高兴了,不与任何人商量便自己掏钱给竹花儿买了城镇户口,要把她调进厂里,可竹花儿不愿当工人。做舅的也同意,只要户口成了公家的,外甥媳妇不来厂里也满能让她算厂里的工人,工资照领或作停薪留职处理,要是转不了正当够了民师就调进厂里,进厂就是工龄不短的老工人了。
会山中学的老师们吃到文峰与朱老师的定婚喜糖的同时,朱老师也成了他们的同事。听说过她不少传闻没和她接触过的老师们,在短短的几周里便容纳了她。年轻老师们被她落落大方、矜持自重、粲然和善的魅力倾倒,年长的老师赏识她得体的举止,感到她永远值得信任,是任何脏水都沾不上的好姑娘,那些无聊的诽谤传闻令人生愤。民师宋志林听说她办上民师档号的事半含半露地说是非,招惹得老师们对他大不客气,这样优秀的人得不到正式老师的称号是大家从心底里不愿的。王业坤说,小叶子若有朱竹花的半点老成,会山中学就有两颗无与伦比的璀璨明珠了,这也是老师们的共识。
第十一章 八
名正言顺地做了赵家儿媳的竹花儿,宁肯吃伙房的菜汤也不入伙到婆家,两个小姑子一齐来拉方去吃一回,平时也不多去,只是隔三五天去把大人小孩的脏衣服清理一次。婆婆似是一天不见儿媳就想得慌,每天都要到竹花儿宿舍里说一会话,有时会到办公室里坐一会儿。老师们都是到她家喝过革命小酒的,这个得到老师们崇高评价的校长妇人理应不拘束,可来办公室几次了还是进来就不自在,每次都象小学生似的,不多言语,温情脉脉地望着儿媳说几句话便匆匆离去。自从有一次被校长丈夫碰上批评了几句后,她便再也不来办公室了,竹花儿解得婆婆心意便每天去一次帮着拾掇家务。文峰对未婚妻爱不够,半年来很少到会山中学这个家的大公子,频频出现在学校。竹花儿对他的爱是大姐姐对顽皮不懂事的小弟弟的爱,小弟弟又特别听大姐姐的话。在竹花儿的调教下,文峰的行止日见长进,赵元伦夫妻二人喜上眉梢,做舅的喜不自胜更不必说。老师们赞叹:“赵校长真是神通人物,四五年前就瞄下儿媳了,他也真是有好眼力好耐心,惹得风言风语也值!”
竹花儿特别注意翁媳之嫌,对公公的话往往不照办,赵元伦几次让她把叶梦约来做客,她几次都请不到。赵元伦生气了:“小叶子为什么不来?你们女孩子净会扭扭捏捏!小叶子元旦立了大功,我是许下愿请人家的,还得让我亲自迎她的大驾?”竹竹花儿才终于把叶梦约来。
叶梦的到来使赵元伦特别高兴,又来喝革命小酒的人被他一概不客气:“闲人快走,我专请功臣,你们少喝一回我这里烂不了酒。”妇人忙饭菜,赵元伦与两个女儿及儿媳竹竹花儿陪客。叶梦说不喝酒,他便找出高级易拉罐饮料代酒。爸爸的慷慨让两个女儿叫好之余嗔怨:“小叶老师就是好,俺要喝易拉罐你说喝了倒胃,怎么让小叶老师喝就不怕倒胃了?”赵元伦虎起脸来逗一阵女儿,让叶梦给这两个不听话的学生上一课,让她们听听中学生挑吃挑穿行不行。叶梦不会应酬,竹花儿给解围,说等两个小姑子都考了第一,向爸爸说情让她们喝个够。赵元伦乐了:“好哇,你们嫂子的话算数,就等这两个傻闺女考第一了。”叶梦也渐渐被这和和气气的一家人感染得随和插上几句,赵元伦更高兴了,道:“我有小叶老师这么个闺女,让她高级饮料当凉水喝。”小女儿又不满:“原先妈妈说竹花儿姐这里好、那里好,我和姐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竹花儿姐当嫂子了又拿小叶老师比俺,有完没完。”说得委屈嘴撅得老高。妇人进来坐下,望着可爱的姑娘禁不住爱意:“咱要是再有个儿子,说什么也讨小叶子做媳妇。”叶梦的脸立时绯红如朵桃花。一家人都埋怨妇人说话没深浅,赵元伦道:“咱再有个儿子,就是大学生也配不上小叶子啊。”这更让叶梦难堪,两个女儿齐声又责怪爸爸。赵元伦自知错了忙拉开罐饮料推给叶梦。小女儿嘴象刀子:“呀!小叶老师还有大半听,俺快没有了,怎么不给俺?”赵元伦又启一罐给小女儿,似是启顺了手,把跟前的四五罐全启开来推到桌子上,竹花儿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杨泉生正与汪秀哲、宋志林等人喝得痛快。他喊住从门口路过的学生让给再买两瓶酒。他很少与这些人喝酒,今下午到伙房打菜汪秀哲遇上他,随便客套让他去喝酒,宋志林也随后过来招呼同去,杨泉生问怎么没去校长家喝,宋志林说校长今天设专招待叶梦。他们二人说到叶梦被校长单独邀去的神态,让杨泉生忽生出焦躁,想找人随便排遣一下。他想找年轻的同伴们,免不了有倪诚在里面掺和,近来两人在不知觉中似是形成了一种对立心理,尽管两人没发生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他想找马晓却没有找到,便买上一斤猪头肉两瓶大曲来到汪秀哲的宿舍。这里挤了五六人,除汪秀哲外全清一色的民师,都是好酒的低档白干酒客,正用几碗大锅菜做肴对着一桶散装白干喝着,见小青年提酒带肴找上门甚是欢喜。纷纷站起来相迎的酒客们两只眼盯着大曲瓶猪头肉,杨泉生的碗还没放稳,徐元玖就夹上一片塞进干巴巴的嘴里“嗒叭嗒叭”品味起来,徐学勇也二指夹一块肉向嘴里填。宋志林接过瓶子就用牙咬盖子,浓浓的曲香立时飘荡进刺鼻的白干气息中,随即漫得全屋里只有了它甜津津清洌洌的甘醇。几个人同时把鼻子支得高高地用劲嗅嗅,夸好酒,是真大曲。有人说开某某几时家里来了稀客买大曲招待,启开一品,是地道的白干,好不丧气,其余人附和,都有相同的经历,好象非杨泉生这样高工资的大学生买不来真货。大家急不可奈地换上“真大曲”喝一圈,各人才想起必须的礼貌。汪秀哲以东道主的身份道:“让你过来喝酒只捎张嘴来就行了,这样破费,岂不是成了我敲诈勒索吗?”
“行啊。”徐学勇不客气,“大学生小青年有钱,一月二百来元和我们的二十七块半远远不能比,Weareanpoorman(我们是穷人)。”
“小杨呀,常提酒来改改俺这里白干酒的烂地瓜味儿,俺几时喝到阎王爷那里去,给你说句好话添两年阳寿。”宋志林是得陇望蜀了。
“嘿,你老宋死也想死得洒脱,要当个醉死的酒仙啊。”有人打趣。
“你们要喝死?”杨泉生有意压一压他们的唠叨,“我不敢给你们喝了。”夺过酒瓶拉出欲走的架式。
好象客人要真走似地,刘本方把酒护了起来。
“你小青年不懂,只知二百来元的日子好过,俺二十七块半拖家带口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还能捞点纸钱花哩。”
“共产党对咱这帮人……。
“我对共产党满意。”汪秀哲道,“他们放开考试制度让我捞了个脱产,一月的工资也二百来元,就是他妈的共产党的大干部小干部不是好东西,我们村的……”
他又说他村的干部对他如何狠毒了,这也是段阿毛式的故事,他每次讲来比祥林嫂还动情,讲着讲着就流下泪。大家喝得高兴不愿看眼泪汪汪听那悲悲切切,齐声计较喝酒来搅不提情绪的说道。杨泉生道:“大家用劲喝,拚上喝醉把愁和闷都忘掉,这晚霞里乘醉再唱上一曲,比神仙都快活。”
这些人喝得实在,两瓶大曲一会儿便罄尽,菜也没有了,学生把酒提来,酒兴又推向一个兴头,没菜了便轮着碗子喝早凉了的菜汤,喝出的唏溜声如怨情不释的悲泣。
“他娘的,菜汤是清水放了点盐,整顿伙房叫声不小,只管了那一阵子!”宋志林喝着不顺口就骂开了。
“没咱这些人的好事!”徐学勇道。
汪秀哲翻出几块臭哄哄的咸罗卜头,徐元玖便埋怨不早拿出来,昨天喝干酒为什么不向外拿,老汪好厉害还会打埋伏吃独食,有人又骂他老抠一个,他只得嘿嘿干笑。杨泉生不忍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