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校长在,首席之位自然是校长的,可赵元伦从进来就说今天是老少兄弟喝纯感情酒,让高就的武玉浩坐首席。武玉浩向上推了推马晓没推动,便没半点谦虚大咧咧地坐上去,接过程立达递上来的筷子时也显出理所当然的作派。这里原来的人似是也沾上了武玉浩的高贵,如贵宾般,袖手等着程立达与二校长们一一给递上筷子,把酒给斟上来。赵元伦为小兄弟到县委组织部工作格外高兴,浑身流溢着畅快。看到一切就绪,他道开场白:“小王的调任,是我们全校的大喜,愿小王老弟前程似锦,步步高升!”看大家一眼,“来,我们为小王高就共同干了一杯!”
“不急。”武玉浩道,“等郑培才来再开始吧。”
“好、好。”赵元伦道,“就是嘛,要人齐了才能开宴。小王做事就是不一般,讲礼数重感情。”吩咐倪诚,“抓紧找郑老师。”
倪诚高兴地得令而去,杨泉生与马晓低语,让他制止武玉浩戏弄。他们都很清楚,郑培才回老家给武玉浩搞土特产去了。马晓说郑培才老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去了,知情的一些人趁机一齐要开始,这宴才终于开起来。
在赵元伦们恭维恭敬的主调下,酒喝得开怀,一整箱老九老酒把这些酒客浇得如春天里发情的狗般兴奋起来。其间,武玉浩大喊忘了上课空堂了,赵元伦哈哈大笑,大家也跟着笑来,笑得前仰后倒,好不快意。行止向来严谨节制有度的冯升平首先喝得大醉,不得不先倒到床上,如烂泥般还没忘了经他整理出来的钱大嘴的名言,把“我和狗醉了”嘟噜没完。
余若夫理着智者的大背头踱进醉汉横陈的大宿舍,不回应别人的招呼,来回踱着悠悠道来——
我经常见到牛,也就注意有关牛的事。用来耕地的黄牛,从两个极端来说,有的在晨光暮色烈日寒风中,沉重地一步步走着,农忙时拉的是犁,农闲时便拉起破车或终日绕石磨转,永远走着无法计程的路,到头来坏子蹄脚成了头枯瘦如柴的牛;另一种牛,忙时就挣出圈挣断缰绳跑去,或卧在犁道里任凭焦急的响鞭与喝斥,农闲时它撒起欢来没人愿去驾驭它,到头来养得四蹄丰实膘肥体壮。主人在闲暇里会看着前一种牛摇摇头,甚至把它送进汤锅,摸着后一种牛滑腻肥实的背喜上眉梢,甚至把它牵到市上去招摇自己的殷富。当然牛有多种,相比旱地牛的有水牛,相比家牛的有野牛,从地域及独到的用途等方面分,有印度圣牛、荷兰乳牛、日本肉牛、西班牙斗牛等等。我们要是穷源溯流把各种各样历数不尽的牛看下去,那是一个丰富多彩的牛世界。当然,如武玉浩由牛成了仙,那当是另一论了。
余若夫说完,抿抿嘴,不回答醉汉们狂狂癫癫的提问,理着大背头悠悠然踱去,留下高人的偈语让人品咂。
第十一章 五
赵元伦的表现是学校的道琼斯—纳斯达克指数,预示着学校政局的行情。从学习程立达课堂教学的大运动嗅出味道来的闫玉东焦躁了几天,权衡再三,提出握在手里火辣辣的一千元现金,暗忖前程的光明与黑暗找到黄其善,叫了声“三叔”,便把厚厚的票子递上去:“我知道你经济紧张,给你这一千元还急账吧。”黄其善几次已借了他两千多元,长时间不还本来过意不去,正想抽时间找他道一道家庭经济拮据表歉意,没想到他又送来了。黄其善想表示不爱财的君子的推拒,手却不由自主地把票子接了过去,这只可恶的手表现着急不奈把钱装进兜里,嘴才把屡屡拖累的赚意道出来。闫玉东满不在乎轻松地道:“我们两人都挣钱,加起来一月四百多,孩子也小,花不了几个钱,一年少说也能存这个数。”又嘱咐,“以后有急着要钱的账主,你再向我说,我拿出千儿八百的不成问题。”黄其善感激不尽,觉得这个从同村的辈份论来的异姓侄子比亲儿子要好过一万倍。爷儿俩一谈就是半宿,说到程立达被赵元伦偏爱,黄其善道:“他拉山头也没这么容易,他要提程立达当主任我就推举你,行就都行,不行就都不行,我今回豁上老命也顶一炮。”愤愤地,“要任他们下去,我们学校就姓赵了!”闫玉东听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隔过一天,黄其善找到闫玉东家,说学校分来两个入党名额,让赶快写入党申请书。闫玉东立即在茶几上展开纸,因为已写过多次,词熟句热倚马可就,比温酒斩华良神速得多多。
同时申请入党的还有几人,在党员们的一再酝酿下,程立达刘义校、闫玉东、王业坤进入初选,谁先革命的问题在党员干部中进一步酝酿。赵元伦喜笑颜开地调合着会议气氛,轻松地谈看法,说要照顾青年人的热情,让党的肌体里多注上点朝气蓬勃的力量,也要顾及老同志大半生的执着追求,不能让热切期盼化为失望。黄其善愁眉不展,认为中年人年富力强要求进步的心情迫切,应值得先考虑。围绕着四者取其二的问题,开正式组织的会,开自发的碰头会,一时间,学校的工作生活进一步充实着。
王业坤让人感到骤然陌生起来。他向舒宗昌借了五十元钱的当天晚上,有人发现他提了一桶花生油去了赵元伦家,第二天居然又做起红娘,单独把欧阳绛梅请到了家,问她对程立的看法。
欧阳绛梅听不明白她一向尊重的老大哥要干什么,问道:“不会把程立达介绍给我吧?”
“程立达这个同志业务水平强头脑灵活上进心强,是很难得的好青年,”王业坤不回答问话只管说来,“我们以前对他的看法不怎么好,是我们心理有问题,他能主动向领导靠拢不是坏事,恰恰相反,是好事,这样才能发展自己,才会有出息。”
“你要把我介绍给程立达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应快找对象了,程立达年龄与你正好相当,考虑一下他也未尝不可。”
“你认为合适?”
“我看挺般配,……”
欧阳绛梅正一正眼镜直眼看去这个原来多么熟悉、现在如从来不认识的老大哥,盯得王业坤发毛,结巴得语不达意停下说道。
“继续说,你最好说清楚,我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需要倒赔多少钱人家才会要。”欧阳绛梅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怎么了?现在积极入党,下一步可能有提干的打算,没人干涉你,可总不能把姐妹朋友当礼品送给人家吧。”
王业坤受到赵元伦的相托时,很清楚这是乱弹琴。一个心高气傲超然在圣洁中,一个被人称作屎苍蝇,想一想这两人相配都要替欧阳绛梅作呕。他从心底里不想当这说客或红娘,可还是晕晕乎乎地为赵元伦当说客了。在刚才的说道中,他想说的是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愤、怨、凄、悲、期盼、乞求、无奈……杂揉在一起的情感,出口的却全是贯彻赵元伦意图的话。此时他被骂得清醒了些,抖着哭丧腔道:“我老王这是在做什么,心里本是不想这样做的。”
欧阳绛梅无法理解这个相识了三四年的老大哥,以后几天里看着王业坤,不管是从行为还是外貌让她觉得这不是王业坤,这个认识搞得她如生活在幻境般。
情势的发展不能不便黄其善着急,他听到赵元伦已决定纳新程立达与刘义校时,旋风般刮到赵元伦家。程立达的父亲程书记正在这里做客,赶紧起身迎接黄副校长,屋里六七人也起身接迎。黄其善冷漠地与众酒客敷衍几句便要赵元伦出来说话,赵元伦说不会没什么大事,先喝杯再办,稳坐着。黄其善上了拗劲,站在门口一脚里一脚外非让出去不可,赵元伦只得跟出来。
“赵校长,我考虑好了,这回入党还得让刘主任等等。”
“哎呀,”赵元伦道,“慢慢酝酿,再说,也不是你我就说了算的。走,进去先喝两杯。”。
“不行,你得先表态,说明确这事怎么办。”
“不要急嘛,”赵元伦又上前拉,“帮帮忙,一桌的酒篓我陪不了,正想找你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