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恕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官家特意交代他‘多关注’,甚至要他做保,推荐到武学入读的女直人。
这个从辽东苦寒之地而来的女直人很年轻。
可能连二十岁都没有!
昨日,匆匆一别,还没怎么留心。
但现在仔细观察,刑恕在心中忍不住赞叹起来。
“真是个好汉子!”
在他面前的这个女直人,尽管已穿上了大宋的宽大衣袍,但他孔武有力的身材,却依然难以被遮掩。
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而且,刑恕注意到,此人虽然态度谦卑,但却一直在注意和观察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
“难怪官家会提及此人!”刑恕在心中赞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官家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此人?!”
“莫非真有生而知之的事情?”
心中想着,刑恕已自来熟的上前,与完颜阿骨打道:“足下不必多礼!”
“吾素来敬重天下英雄!”
“昨日见足下角力的英姿,便已知足下,可堪英雄也!”
自打去年,跟着大兄乌雅束,按照着大父劾钵里的指示,与高丽人结盟,参与战争以来。
尽管阿骨打在战场上屡立功勋,甚至还救过好几个高丽贵族的性命。
但高丽人,对他和他的手足兄弟们,却始终带着审视和歧视。
在那些高丽人眼中,像他们这样的生女直部族的人,是刀耕火种,不通教化的愚昧蛮族。
是花钱雇的打手!
是护院,是随从甚至是奴仆!
要不是高丽人,面临着辽人的极大压力。
阿骨打怀疑,高丽人会将他们当成奴隶一样使用高丽人对他们这些女真义从,不仅仅是赏罚不公,就连说好的赏钱、军饷,都是百般克扣!
以至于,到年底的时候,很多完颜部的勇士,都开始心灰意冷。
要不是,辽人忽然把曷懒甸这个完颜部的祖地,赐给了东海女真各部。
阿骨打早带着他的勇士们,离开高丽了!
即使如此,受不了气的乌雅束也在年初,带着三百多人,离开高丽,回到了白山黑水的家乡。
可眼前的这个宋国翰林学士,对他的态度,却是完颜阿骨打,从未遇到过的。
不仅仅很亲热!
甚至亲热的,都有些过分了!
喂喂喂,别搂我肩膀!
我们很熟吗?
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的吗?
似乎也不像!
阿骨打想起,他听到的李资义与义天私下里说过的那些话。
在李资义和那位高丽僧王子的对话中。
这位宋国的大臣,不仅仅位高权重,而且为人极为刻薄、冷血、功利、吝啬。
所以…
现在是什么情况?
懵懵懂懂间,阿骨打就已经被刑恕硬拉着,走到了一旁。
“不瞒足下,吾生平最敬重英雄!”
阿骨打抬起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宋国大臣。
从对方的眼睛和脸上,阿骨打的直觉感受到了真诚。
这是一种直觉。
阿骨打从小就有这种直觉。
他依靠着这个天赋,能轻易的分辨出,哪些人可以成为朋友,哪些人不值得信任和托付。
“而我朝皇帝陛下,生平也最喜英雄!”
“不拘一格降人才!”
“所以?”阿骨打问道。
“不知道,足下可愿读书?”刑恕微笑着,笑的无比真诚。
“读书?”阿骨打是个很爱学习的人。
在完颜部的时候,他就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他可以学习的一切技能。
渔猎、剥皮、采药、治伤、骑射、追踪猎物…到指挥、作战、杀人…
到了高丽后,他开始接触典章。
几乎是从零开始,学习识字、写字、读书。
不到一年,他就已经掌握了高丽语、中原话,甚至学会看地图!
自来这中原,接触到了远比高丽更强大、富饶的文明后。
他立刻就沉浸了进去。
在这开宝寺中,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获取有关这个中原大国的书籍、典章。
可惜,宋国人对他们很提防。
他日常只能接触到佛经和一些简单的文书。
于是,阿骨打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只听着面前的宋国大臣道:“若足下愿意,吾可保举足下,入我朝武学进学…”
“武学?”
“嗯!”刑恕笑着道:“那是我朝培养武臣之地!”
“所谓武臣,就是契丹人的大将!”刑恕解释着。
阿骨打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平静的问道:“那学士需要我做什么?”
刑恕神秘的一笑:“那是将来的事情了!”
“待足下学成后再说!”
刑恕虽然不知道,官家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女直人的?
但是…
作为一个纵横家,刑恕还是能猜到,官家的意图的!
无非不过是效春秋晋楚之故技。
为了对付楚国,晋国就在楚国后面,扶持起吴国。
然后,楚国为了报复,就又在吴国后面,扶持了越国。
如今的女直各部,恰好就在辽人的背后。
若大宋想给辽人找点麻烦。
就只能在东北的女直诸部以及草原上的阻卜人里选个目标扶持了。
可阻卜人太远,很难联系上。
倒是女直各部,从登州渡海就可以到辽阳府的海岸,这就有机会联络上女真人。
“嗯!”阿骨打也不扭捏,点头拜谢:“那就有劳学士了!”
但在心中,他暗暗发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这位宋国学士或者其后人。
而完颜阿骨打是个守信的人。
自懂事以来,他从未毁诺!
言必行,行必果!
就这样,元祐二年七月甲寅(初五),来自五国部的完颜阿骨打,懵懵懂懂的就上了刑恕的贼船。
与他一起上船的还有他的好兄弟完颜娄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