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勇看着地上的封大都护,略微有些担心,脚步十分迟疑。 “大公子,大都护这……” “无妨。” 封恺摇头。 “酒性烈,正好发散发散。你快去快回,莫耽误了我大事。” 他这样说,路勇也不敢多问,急匆匆地去了九凌城。 “喝醉了?” 宁锯子挑眉。 “那酒精的度数还挺高的,人没事吧?” “没事。” 路勇抓了抓头,颇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折腾陆家人用的,结果自家大都护先中招,忒丢脸。 “就是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十二郎之前有兑了一坛子水,没什么大事。” “唔。” 宁非点了点头,取了一个粗陶坛子给路勇。 “酒精性烈,见火就着,一定要远离火烛物。若是短期不用,便要密闭封好,不然很快就会发散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迟疑。 “我上次都和他说了酒精的性质,他莫不是忘了,你再提醒他一遍。” “一定要入口的话,最好多添些水进去,至少五倍的水,再少怕是要出人命。” 路勇连连点头,与宁非告辞以后,拎着坛子回了定安城。 等他将宁锯子的话报与大公子,封恺摸了摸下巴。 “不勾兑便要死人……那就是真能喝死人。” 他微微侧头,对垂手站立一旁的常随吩咐道。 “这两日九凌湖那边不是抓了不少摸进来的细作?拖两个上来用用。” 用用?怎么用? 路勇抓了抓头,偷眼看了下大公子的脸色,没敢问,乖乖去天牢提人。 于是,等到大都护终于从醉意中挣扎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列被压跪在地上的血葫芦。 “cao……” 大都护费力的扭头,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着大锣敲了几个回合,疼得快要喷浆。 他干呕了几声,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哑着嗓子说道。 “水,给老子碗水……” 路勇上前,捧了一碗水给他。 大都护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支撑了几次都爬不起身,觉得十分丢脸,于是没话找话。 “你们把这些玩意拖上来干啥,还不扶我一把!” 路勇低头,目光根本不敢与大都护对视,默默给走过来的封恺让出了一条通路。 封恺扶起了大都护,将水递到他跟前,大都护就着儿子的手一口气灌下,末了抹了下嘴巴,视线扫过四周。 他这才发现,几位老兄弟也都或坐或躺,人人脸色惨白,神情疲惫。 “爹,你们喝了非弟给十二郎的酒精,差点出了大事。” 封恺面色严肃,沉凝着眼说道。 酒精?大事? 大都护敲了敲作痛的脑袋,皱眉问道。 “就是喝多了,能有啥大事。” 封恺不答,伸手拎过一只琉璃瓶,打开软木塞,一股浓重的酒气喷涌而出。 大都护的胃一阵紧缩,本能地干呕了两下。他当然记得这个味道,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喝的那烈酒么?比十二郎兑水之后还要浓郁的酒气! cao,没想到这玩意的后劲这么大!十二郎也忒实在了,多灌些凉水多好! “你这还有?” 听爹这么问,封恺点了点头。 “非弟给十二郎,自然也少不了给我的。” 他拎着瓶子走到一个细作面前,卸掉对方的下颌,直接将一整瓶酒精灌进细作的嘴巴。 细作被呛得涕泪交流,却因为下颌脱臼没办法合拢,只能在地上徒劳的挣扎滚动。 他本就被打得浑身是伤,伤口沾到高浓度的酒精,疼的几乎像是钻心一样。再加上被强行灌下的高浓度酒精,胃部和食道被严重灼伤,反流的胃酸和酒精反复刺激食道,甚至呛到气管,铁打的死士也忍不住大声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咳——”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喘不过气,脸色越来越青紫,很快就没了呼吸。 从灌酒到死亡,全程不过一个时辰,一个死士就没了性命。 这人封大都护也知道,是边军在城里筛出来的钉子,是宋家布坊的管事,与个寡妇勾搭想插人进九凌城做工。 织布坊的女工发现了端倪,将消息报给了边军。经枢机营密查,从一个逃家的军屯小娘子摸出了一条长线,源头便是安插在宋家布坊中的细作。 这人也是个硬骨头,枢机营用尽了手段也没敲出他真正的来历,如今关在大牢等候发落。 其实他不说,封家人心里也有猜测。宋家布坊素来走南线商路,能养出这样的细作多半不是一般的人家,照着世家谱系第一页找过去准没错。 封大都护还想着再磨一下细作的口风,结果没想到儿子直接把人灌了毒……等等,毒? 似乎是看出了亲爹和几位叔伯的心思,封恺拍了拍手,从路勇手中又取过了一只玻璃瓶,在几人眼前晃了晃。 “我灌的便是你们喝下肚的,这叫做酒精。” 说着,封大公子将整瓶酒精倒进排污渠,然后扔了火折子进去。 下一刻,排污渠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热气扑面,映红了一群中年人的眼。 这这这……这他娘的……咋还能烧起来?! 那他们喝的到底是个啥!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还下意识捂住了肚子,生怕自己会被这火焰烧得肠穿肚烂。 “之前十二郎就说过了,这可不是酒,喝多了会死人。” 封恺脸色不变,一字一句地恐吓几人。 “爹和各位叔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曾见过能烧的酒?幸好十二郎倒了大半,又添了许多水进去,不然要是真让几位阿叔喝下肚,定安城怕是要办白事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吉利,换成是十二郎封大都护肯定要骂人。 可死士的尸体就扔在跟前没拖走,脸色青紫,表情狰狞;排污渠的火苗还窜得老高,沿着酒液流动的方向一路蔓延,不容得几人不相信。 再加上大郎的脸色阴沉,眼神极其可怕,也让几位叔伯有所忌惮。 这两年,大郎接连打了不少胜仗,人也越发有了城府,虽然平时甚少开口军务,但每一出手都必然有所斩获,不知不觉竟然也完全握住了黑甲军。 边军得了墨宗的助力,黑甲军是最大受益者,几位老将也不是没有眼红的时候。 可他们也知道,他们是一路追随大都护上来的,跟的主公是封伯晟,可不是封恺。 大郎的黑甲军已然成型,他有自己班底和心腹,后浪已经推上来了。 可说不得几年之后,雍西关就要换了主人。到时候改朝换代,他们这些老人地位尴尬,能有个闲差维持脸面就很不错了,想要家族繁荣,还得看后辈的造化。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武将多是粗豪之人,也玩不出婉转讨好的那一套,只能梗着脖子用辈分找回点面子。 到底都是看他长大的叔伯,再怎么样看在大都护的份上,大郎都会留几分薄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那我们现在不还是没事……?” 这样想着的袁涛,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稍稍挽回一点长辈的面子。 “就是脑袋疼,胸口憋闷,想吐,喘不上气……”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喝了这么多年酒,啥时候有这样难受的时候,今天可真是头一遭。 封恺咧咧嘴,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表情。 “这酒精本就是宁矩子赠与十二郎闹陆时文用的,勾兑清水之后会让人失态放纵,几位叔伯素日都是知礼之人,今日举止混沌,便是受了这酒精的影响,可见并不是好入口之物。” 听他这样说,几个人中年汉子都有些脸红。 别的不说,就哥几个这狼狈的模样,打他们个酒后失德一点毛病都没有! 莫说仗着辈分肆意妄为,单就是在大都护府脱衣闹事就不是小事。万一招惹了府中的女眷,以后哪还有脸在边军混?! 只听封恺话锋一转。 “只是这酒精毕竟是烈性之物,与人身体有损伤,我观几位叔伯的脸色甚是不好,该请郎中来好好查验一番,切莫因此伤了底子,耽误了病况。” “这一半月,爹和几位叔伯就好好将养一番吧。” 听他这样说,封大都护的眼眸微闪,似有惊讶之意。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便神色如常,脸无异色。 “老了老了,经不起折腾啦,几口烈酒就放到了一群,你们以后谁还好意思吹牛?” “都回去给老子好好养养,一辈子的兄弟,老子不想给你们缠白布。” 封伯晟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几位老兄弟。 “老子头痛,胸口闷,老子要郎中。” 听他这样说,几位老将都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