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任的滔滔不绝突然打住,像被什么噎住似的伸了伸脖子,大眼珠子狠狠地翻了小麦一下:〃我不是,我是个导游,偶尔上山采点药。”
小麦识相地闭住了嘴,过了一会问:〃我来找的那位——白老先生是吗?”
〃是白老头。〃祁任又翻个白眼,〃不用叫老先生。你们城里人就是那么文绉绉的,包括薛铮。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规矩了,没劲。”
小麦忍不住笑:〃但是叫老头,不是太没礼貌了吗?你们是熟人可以这样叫,我不可以。”
祁任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这你就不懂了,老头子就是老头子,寨子里就他一个这么叫,外头的人也这么叫,这就是尊称,懂吗?”
小麦是真不懂:〃……好吧,可是……我真叫不出来。〃简直太没礼貌了啊。
祁任嗤了一声:〃放心,去了你也暂时见不着他。”
〃为什么?〃小麦突然想起祁松说过的话,〃他去了独道?是不是,有很多虫子的那个独道?”
祁任诧异:〃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祁松那混蛋说的?他是巴不得老头子死在里头。”
小麦极力回想:〃我,我听人说的,独道,其实是条蛊道,翻译成汉语叫做'独'。在蛊道里的虫子相互吞噬,最后进化成蛊……”
祁任一把抓住他:〃你听谁说的?这话祁松不可能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外族人不可能知道!”
他手劲奇大,小麦被他抓得龇牙咧嘴,用了吃奶的劲把他的手掰开:〃我说对了?”
〃对!〃祁任脸色一反常态地阴沉,盯着小麦,〃你究竟怎么知道的?”
小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走过。”
〃什么?〃祁任脚底下一个打滑,险些摔个狗吃屎,〃你走过?你进过独道?你活着出来了?你,你是人是鬼?”
小麦哭笑不得:〃当然是人,是鬼你能碰得到我吗?”
祁任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绕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你怎么进去的?不,你怎么出来的?”
小麦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眼珠子一转反问:〃你先告诉我,白,白老,白老爷子进独道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两人对着瞪了半天,祁任先投降了,嘟囔着说:〃要不是你是张家推荐来的,还有薛铮的哨子,我才不回答你,先揍你一顿,看你说不说……”
小麦好笑:〃这是什么秘密,不能说吗?要是不能说,那就算了。至于我,我当时是没有办法,被一帮越狱的毒贩子劫持了,不得不走——〃他话没说完,祁任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震得林子里的鸟都纷纷惊飞。他也不管,一把又抓住小麦的手,〃你,你就是当初跟白宛一起进独道的那个人!”
〃白宛?〃小麦极力回想,记起当时在大巴车上,那个男人确实好像叫过一声宛儿,〃她叫白宛吗?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得很漂亮……”
〃就是就是!〃祁任激动万分,〃她是白蝶的阿姐,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小麦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像。只是女人当时脸色苍白憔悴,白蝶却是黑里俏,他一时没有看出来。但回想起来,这两人都有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单看眉眼,还真是像。
祁任扯着他就跑:〃快,快走!赶紧去寨子!老头子总算得着消息了!”
小麦被他扯得踉踉跄跄:〃你别拽我,要拽倒了!你是说,白老爷子进独道是去找白宛?”
〃对对!白宛是他的孙女!当时说被歹徒劫持了,到现在都没消息——〃祁任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瞪瞪地看着小麦,〃她,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消息?是不是——”
小麦苦笑。这个祁任反应未免太慢了,现在才明白么?
〃是的,她,她死了。”
祁任呆呆看了他一会,失魂落魄地蹲下来:〃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都没消息……”
〃难道你们没看到她丈夫的尸体吗?警方应该把她丈夫的尸体带回去的啊。”
〃丈夫?〃祁任茫然,〃她还是跟刘家成结婚了?那刘家成怎么又死了?”
小麦真服气了:〃那你们到底知道什么啊?”
〃就是听说她被劫持了,六个歹徒带着她,还有一个人——就是你,进了老林子。警察搜索了半个月,没有半点消息……可是她的蛊虫一直没有回来,所以都以为她还活着……〃祁任用手捂住脸,〃老头子反对她跟刘家成结婚,好几年了没跟她联系,还是寨子里一个人在大理警察局里知道的消息,觉得像白宛……后来查了车上的人,看见了身份证,才确定是她。老头子自己进山去找过,没找到。但是因为她的蛊虫没回来,都觉得她是还活着,只是不知在哪里。到上个月,老头子把能走的林子都走了,就是找不到人,他才说可能是进了独道,被困在里头了,要进去找她……”
小麦低声说:〃她是在蛊道里死的……”
〃可是她的命蛊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小麦有些茫然:〃命蛊是什么?”
〃你不懂,蛊师身上都会有只蛊,人在蛊在,人亡,蛊会飞回出生地报信,这个叫命蛊,一般是只飞虫。”
〃甲虫?〃小麦想起女人给过他的那只小甲虫,〃她给过我一只小甲虫,是临死的时候给的,不过她说那个叫同心蛊,一只在她身上,一只在她丈夫身上。她丈夫死了之后不久,她就……临死前她把那个给我,说甲虫能带我找到石室。”
〃那甲虫呢?”
〃不知道……〃小麦茫然,〃她给我的时候就说甲虫离开她也活不了四十八小时,后来大概是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祁任满脸失落:〃哦,那应该是她把命蛊炼成了同心蛊……确实,两个人都死了,分成两半的命蛊也活不了……”
小麦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同情地说:〃你——你喜欢她是吗?”
祁任苦笑着点点头:〃是啊。可是我天生不是做蛊师或者药师的材料,她说不嫁一个不会养蛊的人……可是最后,她还是跟刘家成走了,那家伙是个汉人,更不懂蛊,真是不公平……〃他眼里渐渐充满泪水,最后一仰头,瞪着天空,竭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小麦蹲在他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几分钟,祁任眼里的泪干了,翻身从地上跳起来:〃快走!老头子可能还没进独道,赶紧把他截下来!”
小麦跟着他跑:〃你知道独道怎么走?”
祁任狂奔之中还回头翻了他一个白眼:〃笨蛋!当然是让寨子里的人用蛊去拦!”
小麦跟着他跑:〃那,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寨子里……”
祁任僵住了,半天,摸出手机……
小麦跟着祁任走进寨子的时候,觉得两条腿都发软了,这一通急行军,居然比他昨天夜里逃命还累。山路极长,走了足足六个小时,祁任那两条长腿又跟风车一样,小麦不好意思说自己跟不上,只有咬牙强撑,等到进了寨门,恨不得直接就坐到地上去。
寨子里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木质结构,小麦打眼看去,觉得这些建筑各色各样,好像都不相同,忍不住问祁任:〃这里住的是哪个族啊?”
祁任一边跟迎面走来的寨民打招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很多。纳西族、白族、苗族、景颇族、傣族,都有。这个寨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蛊师或者药师,不是以民族分的。到了蛊寨里,只有蛊师药师和行外人的区别,没有民族的区别。”
小麦左看右看,只觉得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却又带着那么点腥味,极其古怪,让他不由得想起在水花妹那里吃的那顿样样菜都带腥气的饭,心里一阵不舒服。祁任却不知道他有什么感觉。他在这寨子里住了二十多年,早就觉得习惯无比,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开着玩笑,直把小麦带到一座木楼跟前,对着上面双手叉腰大喊了一声:〃吴胜亮,快给老子下来!”
他喊完这一嗓子,木楼上窗户过了几秒钟才吱呀一声推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露了出来,往下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祁任矮了半截,赶紧放下手:〃吴二叔,你,你在家呀?”
吴二叔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胜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