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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弃开始一门心思寻找所谓引魂的法子。
却意外在古籍中发现了贺云归机关墓之事,恰好镖局里一个镖头压镖去了趟金陵,回来就说起惊雷劈掉山头之事。
他听着觉得古怪,让沈愁派人打探了一下虚实。沈愁前自去了趟金陵,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不曾回东都。
等他找到引魂的法子赶去金陵,江湖上已满是机关墓塌陷,银筝阁与方家堡决裂的消息。
沈弃没有问沈愁为什么要让银筝阁在江湖上放出机关墓的消息,他只在听沈愁说起那个丫鬟也进了机关墓时紧张了一下。
六月底,沈愁接到原渥丹传书,让他去烟波楼一趟。沈愁去了烟波楼以后传书告诉沈弃,玉落溪以烟波楼楼主柳宿的名义给各门派掌门人都写了信,邀他们重阳来遥山一聚,让他安排人手把这些信送到各门派掌门人手里,沈愁还把信的内容给沈弃誊写了遍。
他收到传书后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写下了那封示警信,传书给沈愁,让他将两封信的时间统一下,中间错开一天,先后送到各掌门手里。
沈愁虽不清楚沈弃的用意,仍旧照做了。
实则沈弃只是想让各门派掌门人心生猜疑,多带些弟子上遥山。因为他找到的引魂的法子,说凡人起死回生,须得“伏尸千人,流血数里”,方成契机。
至于那个面相阴柔的白衣人便是当初沈弃雇着跟踪商青鲤的那人,那夜商青鲤杀了孟仓时他跟在身后,看到了孟仓留下的“铮”字。
白衣人姓王名白,在江湖上做的便是些贩卖消息的勾当。他武功一般,下三滥的手段却不少,轻功也相当厉害。
傅阿骨曾一连追了他几个月,不仅被他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后来还反被他设计给抓了。
因沈愁是原渥丹的亲信,所以玉落溪也很是信任他,沈愁虽不知玉落溪与烟波楼的关系,但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份信任在重阳之前便把傅阿骨和卫渊藏进烟波楼里。
原本在沈弃的计划里,他只需挟持傅阿骨和卫渊,从商青鲤手里得到闻命,山巅上其他人,他本想通过阿横威胁玉落溪……不曾料到商青鲤半路救走了阿横。
当玉落溪送各位掌门离开烟波楼时,烟波楼里众人早已在沈愁的掌控之中,偏偏江温酒提及沈丘,姜亓突然的出现,让沈愁心绪不宁方寸大乱,乃至错失机会。
沈弃被一剪梅扛下山后就了无踪影,一行人回到客栈时,无涯和卫瑜两个被留在客栈照顾阿横的人正在斗嘴。
阿横搂着酱油的脑袋,坐在一旁乐呵呵看着。
商青鲤没有去管商逐岫准备怎样处置沈愁和王白两人,坐下和姜亓叙了会儿旧,用过晚膳,夜里带着阿横偷偷上了趟遥山。
白日里满是人的山巅,清清冷冷。
商青鲤牵着阿横,站在山巅上抬头望天,苍穹似是就垂在头顶不远处,让人生出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烟波楼门楼前的台阶上紫色裙子的美人抱膝而坐,对商青鲤道:“我就知你今夜会来。”
阿横听见声音挣开被商青鲤牵住的手,小跑着过去搂住了玉落溪的脖子。
玉落溪哽咽着唤道:“阿横。”
阿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漂亮的眼睛里泛出泪花。
商青鲤走过去在玉落溪身旁坐下,道:“问过大夫了,是食了七日麻,无碍,过几日就能开口了。”
玉落溪点点头,道:“谢谢。”
“不用。”商青鲤道。
玉落溪抱着阿横,闻言偏过头来看着她,凝视了她片刻后,玉落溪拍了下阿横的肩膀,道:“这是我的孩子。”
商青鲤未语。
第一次见到阿横,她就觉得阿横眉眼间带给她一种熟悉之感,只是如何也捕捉不到这缕熟悉出自何人。白日里上遥山,见到玉落溪的第一眼,她便顿悟。
商青鲤在山下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同玉落溪说,有满腹疑问想要等玉落溪为她解惑。可真正见到玉落溪时,商青鲤又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清楚,在玉府的那段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玉落溪见她沉默,苦笑了一声,道:“抱歉。”
“不用。”心头有些难受,有点沉闷,商青鲤皱了下眉。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相顾无言。
良久,久到阿横趴在玉落溪的怀里已经睡熟,久到商青鲤的腿有些发麻。
玉落溪道:“杜若,这个故事有点长,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商青鲤没有应声,却也并未起身离开。
她只勾唇笑了一下。
听完玉落溪的故事,已经过了三更。
商青鲤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身时突然想到,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出生,个人有个人的故事,个人有个人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旁人不曾经历过,自是不曾体会个中滋味。
有些事,是对是错,旁观者其实是很难说清的。
因为,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感同身受。
“杜若。”
离开时玉落溪唤住她。
“嗯?”商青鲤回头。
“……我们还是朋友么?”
“当然。”
☆、七三。思君暮与朝。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玉落溪见到原渥丹的第一眼,便不自禁想起昨夜里灯下执笔抄书时瞥见的这首《终南》。
彼时她正拉着商青鲤站在捏泥人的小摊前,视线掠过泥人师傅面前摆成一排的泥人,最终停留在最左侧的一个泥人上。
那是个特别漂亮的泥人。
长衫用胡粉混着银粉涂成了银色,衣摆上用极淡的银粉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山水图。
微抿的唇、挺直的鼻梁、在眉尖处稍稍挑高的眉,还有从肩头流泻而下的黑色长发,以及微微从头发里露出的一点耳廓,每一处都好看至极。
唯一让玉落溪遗憾的是,这个泥人没有眼睛。
她转头晃了晃商青鲤的胳膊,指着泥人想要同商青鲤说话,却见商青鲤揉着眼睛一脸困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样子。
想说的话霎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玉落溪伸手拿起没有眼睛的泥人,问泥人师傅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不给他画上眼睛?”
泥人师傅抬头看了眼她手中的泥人,咂咂嘴,道:“画不出来画不出来。”
玉落溪奇道:“画不出来?”
泥人师傅低下头继续替手上捏好的泥人着色,随口道:“可不是么。”
等到泥人师傅把捏好的泥人装在盒子里递给她时,玉落溪付钱买下了这个没有眼睛的泥人。
她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将泥人放进去。转身时泥人师傅突然叫住她,指着她斜后方道:“姑娘!”
玉落溪回头,顺着那根沾着泥浆的手指望过去。
少年穿着单薄的银衫,骑马自斜桥上迎面而来。
他颜如渥丹,似朝霞印照在澄清的池塘之中。
只这一眼,便让玉落溪惊为天人。
牵着商青鲤坐回车厢,她打开装了泥人的盒子,拿出那个没有眼睛的泥人,手指描摹过泥人的眼耳口鼻,落在长眉下的空白处,想着方才瞥见的少年,终于明白泥人师傅为什么说画不出来。
少年眉眼间的神·韵,像极了皎洁月光照射在冬日的寒江之上。
即便是长安城里盛名在外的画师只怕也很难画出这月射寒江的神·韵来。
玉落溪把泥人放回盒子里,靠在车厢上,想起昨夜里和商青鲤一起抄书时瞥见的那首《终南》。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那年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蓦然回首时的一眼,使得她在此后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念念不忘。
傍晚泡在温泉池子里,水汽氤氲间,玉落溪没忍住,问商青鲤道:“杜若杜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商青鲤想了想,道:“信,也不信。”
后来,商青鲤在春搜时失踪,玉落溪身边少了一个叫杜若的丫鬟。
午夜梦回时,不知多少次泪湿枕畔。
而那日惊鸿一瞥的少年,她在之后的三四年里,都不曾再见到过。
一千多个日夜,久到她开始怀疑关于商青鲤关于银衫少年,是她做的一个梦。
商青鲤失踪后的第五年,丞相白勤亲自到玉府来为他儿子白彻向玉千绝提亲。
皇帝无心政事,一门心思信道想要求个长生。几个皇子公主为了皇位与太子明争暗斗。朝堂之上丞相独掌大权,文官们多是白氏门生。
玉千绝这个并肩王兼护国将军,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先是被各方争相拉拢,眼见拉拢不了便同仇敌忾打起他手上兵权的主意,想方设法要拉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