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晓得,今日我若不去,定是会后悔的。可便是如此,我也不想去。昭历,我总觉着,那如艳阳一般温暖人心的女子,不该就此陨落。”
昭历闻言,再不曾说什么,只利落的收拾起书桌。秦岳本是打算歇下的,大管家却是道安公公再前面等着,有事要与秦岳商量。
见了秦岳,安公公也没什么好脸色,只阴阳怪气将秦岳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方尖着嗓子道:
“你是个没心没肺的,陛下却是去前都惦记着你,不忍你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故而命本公公给你带个话。
陛下说,他说你尚有亲人在世并非无稽之谈,你若不信,只要找出你奶奶去世前留给你的那些物件,看看可有一块上好的麒麟玉佩。
若是有,打今日起佩在身上,自是有人来寻你。话带到了,我也就不耽搁了,秦公子好自为之罢!
告辞。”
说罢,扬长而去,留秦岳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思考着什么。
冷燕启因着生病,不曾出来,大管家守在伺候着,见了这副情形不免有些感叹:“先帝都去了,这人缘何还敢这么嚣张。”
秦岳既是来了,自是免不了要同大管家一道去与冷燕启请个安。冷燕启面色瞧着像是好了许多,见了秦岳来了也不曾有什么波动,只吩咐人上茶。
待秦岳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冷燕启不过略沉思一会儿,便直接下了命令:
“打明日起,便戴着罢。先前不过是因着你年幼,如今已然成人了,也就不需顾虑会遗失了。”
秦岳回了自己屋子,小心翼翼从锦盒里取出那枚玉佩,除却这玉的是上好的材质之外,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秦字。秦岳有些愣神,这样,当真能寻回自己的家人么?
心底最迷恋的那轮艳阳已然不在这儿了,那么自己还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那晚秦岳孤身一人坐在窗前出神许久,翌日一早,众人便见他腰间那块上好的玉佩的格外引人注目。
对于众人探究的目光,秦岳不以为然,照旧忙活着自己的功课。说来也是讽刺,先前嗤之以鼻的那些功名利禄,如今却成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一日的功课做完,便沿着冷府随意转了转,恍惚间竟是又到了冷夫人生前所住的院子。本是打算倒回去的,目光却在一抹娇小的身影上定住,再挪不开。
如是看了许久,揉了揉眼,那人还在。终是忍不住颤抖着出声:“艳阳。。。”
因着怕这是梦,怕这是醒的太快的梦,秦岳叫的很轻,轻到那人根本不曾察觉。
默不作声的远远跟在那女子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过锦鲤池上的桥,看着她伸手抚摸过琼花树下的秋千。。。
秦岳便那么一直远远跟着她,一言不发。一路浑浑噩噩,直至到了摘星楼外之时,方才能见到那人的脸。
穿了与她一样的衣裳,梳了与她一样的头发,戴了与她一样的首饰。再那人转过头之时,秦岳还是觉着铺天盖地的,尽是失望。
诚然她脸上的轮廓有那么三分像她,却终归不是她。
又是满腹心事回了听雨轩,一人找出十五岁生辰之时冷世欢送的折扇,轻轻抚摸着折扇上的每一个字。
“昭历,摘星楼里住了谁?”
自从冷燕启知晓了秦岳的心思之后,秦岳便再不曾在昭历跟前掩饰什么,就连欣赏她送的东西,都开始光明正大起来。
昭历沉默片刻后,语气古怪道:
“老爷思女成疾,二夫人从冷家所有旁支里翻了个遍,终是找到了一个略微像大小姐之人。听说,是要当老爷义女的。”
秦岳望着那折扇良久,有些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大小姐不过刚刚走,便迫不及待的寻了人来要取代她的位置,霸占她的东西了么。”
昭历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同秦岳讲才好,索性便不讲了。命小丫鬟上了点心给秦岳,道:
“二小姐亲自做了拿过来的,说是如今公子温书辛苦,不能叫公子饿着,公子尝尝罢。”
对于冷嫣堇这般的好意,秦岳着实不知如何回报,她要的自己给不起,自己的心很小,早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去。
念及至此,便叫昭历撤了下去,道:“我不饿,吃不下,你们吃罢。”
不过刚刚吩咐完,便听得守门婆子来报冷嫣堇过来了,揉着额头轻声叹了口气,叫人领了她进来。
冷嫣堇是一路哭进来的,面前的妆容也花了,进屋见只有秦岳同昭历后,直接便哭了出来:
“岳哥哥你帮帮我,你救救我,我不想进宫,父亲和我娘要送我进宫。岳哥哥,你帮我,就再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秦岳对此也不过稍稍惊讶了一下,想到什么后随即便释然了,眼中仍旧平淡,语气却是带了两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二小姐莫哭了,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顶用了,冷嫣堇终是哭着瘫软在了地上。她何尝不明白秦岳没办法,自己姐姐的事情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饶是如此,也还是报了两分希望,却不想他连试都不愿意为自己试。
“岳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今日换了姐姐,你也是这般想也不想便推拒么?”
梨花带雨的冷嫣堇此刻格外惹人怜,秦岳却是怜惜不起来。按耐下被戳中痛处的愤怒,喝上一口茶后,方淡淡道:
“你姐姐她永远回不来了,让她瞑目把。”
冷嫣堇哭的越大声了,如此僵持着,情形十分尴尬。卫清平来时,见到的便是冷燕启瘫在地上痛哭,秦岳却神情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对她不闻不问。
觉着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的卫清平尴尬的咳嗽了几下,便见冷嫣堇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
冷嫣堇明白自己是喜欢秦岳的,喜欢到可以不要尊严,可这不代表自己的没尊严能叫不相干之人看见。
擦了擦泪痕后,冷嫣堇深深吐了口气,带了浓浓鼻音道:
“那个女人抢了姐姐的住处,抢了父亲的宠爱,甚至,还要抢了原本不属于她的别的东西。
岳哥哥,如今我不指望旁的,只求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替我和姐姐各画一副肖像,好么?我怕,我是有朝一日,我会记不得姐姐的样子,也会忘了我如今的这幅样子。”
秦岳点点头,却又道:
“我可以替你画,可记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是将她刻在心上,融入骨血中。凭画来思念,便是画的再像,也会有忘记的那一日。”
冷嫣堇泪珠又吧嗒吧嗒开始滑落,目不转睛盯着秦岳许久之后,方大:
“谢谢岳哥哥,离进宫还有十日,便辛苦岳哥哥了。小堇,就此别过了。”
说罢,也顾不上去瞧瞧秦岳与卫清平是何反应,便夺门而出,一路急步到了摘星楼。整理过一番仪容之后,方昂首挺胸进去了。
见了人,目光里也满是敌意,故而说话也是格外的不客气:“说,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一向柔柔弱弱的冷嫣堇难得有这般板着脸的时候,竟是吓到了那女子,看着冷嫣堇吃人的目光,竟是有些打颤:
“我。。。我叫冷嫣徽,见过二妹妹。”
说着,福神行了一礼,冷嫣堇却是不领情的:
“别叫我妹妹,你不配!我的姐姐,是冷家长房唯一的嫡出女儿,是冷家的掌上明珠,你算个什么东西!”
冷嫣徽抖得更厉害了些,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阿贞,却见阿贞也是目无表情:
“姑娘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老爷是因着你像大小姐才收你为义女的,大小姐从不会做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不会如姑娘一般说句话逗说不利索。”
阿贞说一句,冷嫣徽的脸便多白了一分,这厢阿贞的话刚落,冷嫣堇的声音又在摘星楼空旷的院子里响起来:
“你以为你住了大姐姐的绣楼,你哄着父亲将你许配给岳哥哥,你便能得到升天,成为真真正正的大小姐了么?
我告诉你,你做梦!岳哥哥心里永远都不会有你的位置,不论是对岳哥哥,还是对父亲来说,你也永远都是一个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