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听了一愣,笑笑,“人人皆有自己的因果,他到今天,并非生来邪恶,我到今日,也非他一人的过错。左右真正动手伤我的人已经送了命,也没什么放不下。”
“不过这里,”我伸手按了胸前肩窝,笑道,“大概要落了疤,还要靠王爷力挽狂澜了。”
沈霖目光闪烁,顿了一会儿才温和的笑一笑:“会好的。”
我别开眼:“至于证据,你去找顾绵绵,她整日在宫怀鸣身边,知之甚多,你就说这个交易是我提出来的,到时候就算宫怀鸣不肯,她也一定肯。”
为了绵绵,我也希望宫怀鸣活着,但我无法亲自去说,无法当着他俩的面说,我不介意。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临走前,沈霖有些不大确定的问我。
“嗯,”我点了头,又笑着添了一句,“有机会的话,帮我找找暗夜,阑珊要是知道我把剑丢了,一定会闯进宫来杀了我。”
入了夜,我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不想依旧合眼香甜,大概是前些日子透支了太多体力,从十来日前开始我就一直精神不济,时常觉得渴睡疲累,并且一睡就睡得很沉,这对练武之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明白可能是身孕的关系,苦于无处问诊,只得听之任之,反正这些日子也不会有人来扰我好眠。
所以当我睁眼看到景熠的时候,好一会儿都分不清是梦是醒。
等我确认了真的是景熠坐在床边,才忙支起身子,怔怔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时辰前沈霖才离开,说是景熠脱不开身,怎么突然人就出现,三百里路途不短,快马也要大半日,算起来早早就在路上了。
“有一会儿了,你怎么——”大概是赶得太急,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身子好点了么?”
我点头,拉着他的手坐起来,刚要开口,心里突然一顿。
一句话一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而出,他满身的夜凉气息,让我很快清醒过来,许多伤痛也随之清晰,隐隐作痛,一时间,只是沉默。
少顷,我低声:“沈霖来过了。”
“嗯。”
“他都告诉我了。”
“……嗯。”
把头扭到一边,我有些负气:“那你还来做什么……”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想不想见,”我垂眼,想到沈霖说的那些事,话出口到底硬不起来,“后天就回京了,何必半夜跑这一趟。”
“言言,”景熠停一下,握了我的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那样走了以后,我很担心。”
“看过了?”把眼睛盯在半空中的一处,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由得他闻言一顿。
面对这样一份感情,爱至深,伤也至深,终于动摇的时候,再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只是难受。
淡淡的把手抽回来:“我还好,那伤看起来重,好在底子不差,认真养了这些日子,总是好起来了。承蒙皇上恩典,也不用去理会那些庆典琐事,更是无虑。”
静默片刻,他点点头:“那就好。”
他说着站起身:“我回去了。”
我随着一同起身,有点急,又硬生生的止住,咬牙:“恭送皇上。”
他神色一黯,转头:“不必了,夜已深,皇后休息吧。”
一句皇后,让我浑身一紧,看着他迈了步,我知道他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头,他明明是专程来一趟看我,我为何非要逼走他。
死死的攥了拳,整个人都有些颤,到底还是忍下了。
然而景熠这一步,却没能迈出去。
他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顿了顿,突然转身,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言言,后天回京的那个才是大夏朝的皇帝,今夜在你眼前这个,不是。”
身上立刻就僵了,抬起手,片刻犹豫之后,我抱了他的腰,在这样一个久违的怀抱,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洇湿一片。
“算了,景熠,算了,”面对这样一个为我舍了疆土的帝王,我含混呜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要杀谁留谁,都随你,要娶那个公主,就娶进来,便是你现在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有半个不字。”
“景熠,如果我死在那边,你会不会接我回来?我是不是就可以以皇后的身份进皇陵等你……”
被扯离他的身体,他火热的唇很用力的覆下来,许久的霸道汲取,恍若愤怒,恍若恐惧。
“你死了,我大夏朝的两座城岂不是烟消云散?你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他想要摆出恶狠狠的模样,却终究被我的泪眼融化,皱了眉来抚我的泪,“哭什么……”
眼泪却更多的涌出来,止都止不住,我低了头,再次埋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哭到浑身都抖起来,惹得他反而有些无奈:“别哭了……怎么突然爱哭起来?”
“景熠,我该怎么办……”好容易控制了情绪,我抽噎道,“我到底也只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这个皇后我做得好失败,该保的时候保不住,该放的时候又放不下,我该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的言言,”他抚着我散开的长发,“交给我,都交给我,你只要选择相信我,就好。”
“我信……我只是舍不得……我不是不懂事,不是任性胡闹,我只是舍不得……我很难过……”仰头看他,眼前一片模糊,“景熠,我这个皇后,保不住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渐(四)
我是皇后,因为我是容成锦。经此一回大事,容成家与景熠的对立已经摆上台面,容成耀功亏一篑,身家尚安,声势却失,这天底下再通天的臣子也不敢公然担个谋反的罪名,一旦有人群起而攻之,他会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兵权回握,大局暂稳,景熠看似险胜了这一役,却错失了连根拔除容成一系的机会,如果只推倒一个容成耀,两大家族明面上只剩其一,薛家一门独大不说,斩草不除根,这边旧势暗中酝酿之后,将来会是更大的祸事。
容成耀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之前起事的时候几乎没有牵连到任何派系党羽,赌的就是景熠的不糊涂,让现在的景熠动与不动都十分难办。
于是这双方的对峙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大事化小,避重就轻,降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容成家交出筹码以求长久,景熠断其锋芒巩固皇权,给朝廷看,给天下看。
而他们之间最适合被断掉的筹码和锋芒,就是我。
容成家与皇室之间的三大桥梁,真要弃其一,比起内阁首辅之位和还在襁褓的皇长子景垣,我这个皇后册立不足一年,乱不得朝政误不得皇嗣,份量够重又可有可无,惊天动地却不会伤筋动骨,两边都会乐于选择把我推出去。
何况,还有那样一纸随时可能害死一大片人的诏书,是源自我这个祸首。
尽管自出事后那诏书早不见了声息踪迹,我却无法奢望没人会在什么关键时刻把它翻出来。
这个皇后,的确是保不住了。
面对着我这样一个略带绝望的问题,景熠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看着我顿了一下,道:“言言,你还是可以在我身边。”
我明白这已经是答案,忍不住问:“如果有人拿了那诏书出来——”
“我会说是真的。”
景熠知道我要问什么,答得毫不犹豫。
我咬了唇,五味杂陈。问他之前,我盼他坚定,问了,又难过于他的坚定。
是真的,就要依诏书而行,册立太子,废后,改立贵妃。
我知道如今景熠为了保我,再次违了他的筹划。
一旦承认诏书是真,比起矫诏死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