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意外,我扶了水陌下来,很快使了个眼神给她,水陌与我已经十分默契,什么都没说,就打发着步辇继续前行,照常回宫。
待人都走净了,我才冲着宁妃道:“这里与坤仪宫只剩一墙之隔,不会有人来打扰,宁妃要说什么大可直言。”
她微扬了眉梢:“娘娘这样说,倒让臣妾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能等在这里,就是笃定我会走这边,”我笑笑,简单的分析她的动机,“既然都能做这种笃定,自是观察酝酿了有一段时日,总不会是来找我赏月谈天的。”
“尽管是一墙之隔,毕竟还是在外头,天凉了,宁妃大可不必把时间浪费在那些虚言虚礼上,回头染了风寒也是麻烦,”我随口警示,同时表明自己的立场,“只要你不是来害我,那么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三妃只剩你一个,你是我必须要争取的。”
“如果争取不到呢?”她很快问,“或者说我一直不出现,你怎么办?”
“不需要怎么办,”我淡淡的,“如果那样,我只需要什么都不做,等着看你是走平妃的老路,还是步慧妃的后尘。”
不等她说什么,我又补了一句:“当然,皇上能单把你留下来,就一定不希望你有那样的结局。”
她面上怔了一下,慢慢笑出来,“娘娘果然跟德妃是不同的。”
“哦?“她话里的玄机很明显,我抬眼。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气场不足,心思也简单,”她的话直白起来,顿一下又道,“后来看到你对付慧妃的手段,对付薛家的手段,还有这次——”
她很快笑笑:“虽然简单,却很有效。”
轮到我一怔,简单有效,刚好是景熠形容我的话,也是景棠提过的,我无法跟那些自幼受宫妃教育的女子比心思深沉、手段繁复,就只好发挥自己的其他所长,不在乎布局是否严密复杂,只要敏锐、精准,便可借刀杀人。
这让我不禁一下子对这个宁妃起了兴趣和赞赏,妃位以上的五个人,除去贵妃就只剩了她,调查之下却发现,她既不是贵妃的人,也不曾是德妃的人,能好好的活到今天,光靠左右逢源是不行的,想来定有高竿之处,到了这会儿不再置身事外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置可否:“所以呢?”
她欣然说出结论:“所以发现你并不是心思简单,你其实看得很清楚,并且选了最省事的办法。”
“你说得不假,”既然宁妃说得坦白,我也没必要遮掩,“只是我图的并非省事,而是选了最无所失的办法,说好听了叫稳妥起见,不好听的,便是保守。”
她笑了,直看着我道:“既然你把赦免说在前头了,我便说句不敬的,你的出身背景许多人都清楚,只是当众人都觉得你会扮演一个容成家的棋子时,你却越来越不像,这样不紧不慢的,没有攻城略地也就罢了,连修屋筑墙也不见什么,不知到底是当真耐得下性子还是别有所图。”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隔夜两重天(二)
心里猛地一顿,突然就想起了景棠说过的话——
以后宫里头几乎件件事都会与他相关,今儿个能被我看出来,日后难保旁人瞧不明白。
面上并不动声色,我淡淡的把眼睛别开:“不耐下性子又能怎样,目前我靠的还是这个身份姓氏,没有足够的了解和根基,不紧不慢也是必须的,就像我给了那边主位却不急着要她表态,我摆明了立场却要等着你主动找上我。”
“的确不必着急,”她的声音响在耳侧,“兰贵嫔早晚是你的人。”
“哦?”我歪过头去,意味深长,“我的人么?我还以为会是咱们的。”
她十分娴熟的把问题推回来:“娘娘不急着要她表态,怎么却急着来听我的。”
“无论如何,都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仿佛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紧跟着道,“其实她比谁都明白局面,只是贸然晋了贵嫔,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我不明所以:“要接受什么?”
“你进宫就是皇后,时间又短,自然看不明白,”她此时的笑容里面含了些落寞,看了我一眼才道,“皇上看似多情,见一个爱一个,其实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宫里头这么多妃嫔,对他来说分为三种,嫔位以下都是无甚用处之辈,酒肆玩笑而已,得失都不会挪一下眼睛,在这些女子眼里,他是薄情的那一个,看得到,要不起,伴君如伴虎。”
“主位之上,不是身家显赫,就是有所专长,又或是一门心思往上爬的愚蠢货色,都是可利用的棋子,”宁妃自己也在这一群,她在说起的时候却并不见任何情绪,“在这些人眼里,皇上就是皇上,你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你。”
“只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嫔和婕妤,才是真正得了他心思的,精挑细选出来,给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不会被哪个高位当做炮灰牺牲了去,也不至卷入太大的漩涡,落得或废或死的下场,可以算是最安全的一个阶层。”
我愣一愣,缓缓的冒出一句:“在这些人眼里,皇上是——夫君?”
她听了一怔,突然就笑了:“也就是个可以提供庇佑的男人吧,整个后宫的人谁都可以把皇上当做夫君,只是这个夫君却从不把任何一个当做妻子。”
“因为即便是最安全的这些人,也从不见他兜揽过谁,顶多了在某些时候拖延一下,比如之前的贞嫔和纯婕妤,比如这回兰贵嫔,都是当晋没晋的。”
我微微不解:“这还不是兜揽么?”
“当然不是,”她稳稳的摇头,“只是没到时机罢了,大凡聪明的看得懂的,上面都会想要拉拢,自然早晚要被拽上去,糊涂的那些自己就会一路寻死的往上爬,皇上只是在适合的时候保她们,或可心,或可怜,或者因着其他的什么缘由,然后等着在恰当的时候为他所用。”
“我觉得这些人,反而是最惨的,没有足够好的家世,爬得高站不稳,早晚就是被牺牲的命,可惜能看得懂的太少了,”她有点闪躲的把眼睛别开,“我进宫六年,看得很清楚,也庆幸我爹身居要职,自己一进宫就是妃位,不必受那个煎熬。”
再看我的时候,她恢复那种云淡风轻的淡然:“如你所说,皇上的确是把我留下来,却并非是不想我有什么结局,而是到现在才是我派用场的时候。”
“你——你们,”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会怨他么?”
“有什么可怨?”她的笑无奈又真实,“这里是后宫啊,皇后娘娘,我们是生来就注定的。”
“现在你明白了,”见我不语,她抬眼看我,“兰贵嫔就是看得懂的那种,她一样进宫六年,已经在嫔位上待了四年,现在她需要接受的,是自己小产之后终于被放弃了这个事实。”
我一直以为兰贵嫔的按兵不动只是在犹豫或胆怯,想为自己选一条更好的路,无可厚非,连我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就无从苛责旁人的自保行为,是敌是友,我相信她早晚会选一边站。
然而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我看似随意的选了个切入口,竟然是毁了她多年的安稳和期盼,尽管她自己也不见得没有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