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护送阿练一事,霍笙心里是无可无不可的,晋阳与长安本就同路,他也就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只是还是高估了自己对那女郎的忍耐度,实是看不惯她那鸠占鹊巢而不自知反倒洋洋得意的行径,索性与她分道扬镳。
他走在前头,一路上却觉得不安,想着还是应该同霍郯告个别,往后他未必还会踏足代郡,或许这辈子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折了回去,却看见了霍家被灭门的惨象。在中都盘桓数日也无头绪,最终还是决定回长安。
一来二去的,阿练与霍笙竟是先后脚抵达高柳城。
他其实一眼就看到了她,这女郎实是气运不佳,半道上竟能被人拐了去。
他一人势弱,没法堂而皇之地救她出来,只好耐着性子候到现在。那火是他放的,所幸这女郎倒也不蠢,手脚还算灵便,没费什么力气就逃了出来。
救她只是举手之劳,往后要如何,霍笙其实还未想过。
她虽不是霍郯亲女,但霍笙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会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且绝不告诉阿练。
自他识得阿练以来,这女郎一直是一副天真无忧的性子,何曾听到过她用那般惶然无措的语声说话。
她那样唤他,霍笙也只好应了一声。
左右也只是个称呼。
阿练身上只着一件单衣,长发因一路上的狂奔被风吹得有些乱了,有些覆在肩上胸前,刘海儿半贴着脸颊,衬得她有一种楚楚的神态。
霍笙展开披风罩在她身上,双手持着系带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他靠得近,阿练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那蓄在眼眶里的泪便没有忍住,“啪”的一声掉下来,正打在他的手背上。
霍笙被打中的手一颤,怔了一下,又听得阿练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哥哥,阿爹不见了……”
“嗯,此事我已知。”
“你怎知?”阿练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他,目光如电。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是他,时间对不上,也无必要。
霍笙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怀疑,没有生气,只平静地道出这几日的经历。
阿练又沉默了。
霍笙见她面上犹有泪痕,抬手欲拭,想想又觉得不好,只道:“把眼泪擦干,随我离开。”
阿练被带到霍笙暂住的地方。
这会儿天已经快亮了,她也睡不着,就裹着霍笙给她的披风,安安静静地跪坐在矮榻上。
霍笙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中端了一碗热汤,递给她道:“喝吧,等天亮了带你去用早膳,再买几身换洗的衣裳。”
阿练接过,饮了一口,顿觉腹中暖和许多,浑身上下都舒适了一些。
她将碗放下,看了霍笙一眼,等他也看过来的时候却又匆匆避开眼,垂下的羽睫扑簌着,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
她怕霍笙又一言不合拔腿就走。
目下她已无可依靠的人了,单凭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平安地抵达晋阳投奔叔父,更遑论找到父亲,以及为霍家那枉死的几十口人报仇。
她祈祷霍笙多多少少能看在自己是他异母妹妹的份上,帮人帮到底,至少不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豺狼环伺的高柳城。
还是霍笙先开的口,他问道:“往后你有何打算?”
阿练道:“我想找到父亲,弄清楚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霍家的那么多人不能白死,我要替他们报仇。”说到后面,目光里忍不住染了悲愤之色。
霍笙却不赞成:“你一个小姑娘,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哪来的能力做到你所说的事?”
见阿练的目光黯了下去,又道:“交给我吧,至少我能做的比你多。再者——”他顿了一下,握着膝盖的手指微动,“那也是我的父亲。”
阿练抿唇不语,神色倔强。
霍笙想了想,问她:“你还有什么去处吗?”
阿练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父亲留下话说,我可去投奔叔父。”
霍笙点头:“那行,我送你去晋阳。”
阿练有些惊喜地抬眼望他。
她一直以为霍笙很讨厌自己,毕竟据他所言,自己的母亲是害得他父母分离的元凶,自己更是鸠占鹊巢,霸占了他父亲多年,所以他应当是巴不得看见自己落难的。
他救了她,阿练已经很感激了,眼下他又主动提出将她送至晋阳,阿练一时竟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霍笙猝然对上她一双清亮的眼眸,看出她眼中的欢喜,一时也无话。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说要送她了?此番出手是他碰巧遇上了,往后这女郎是生是死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倒还上赶着。
得,真成她护卫了。
章节目录 10。麻烦
清晨,天边的红霞不过刚晕染成一线,霍笙便已牵马出了店舍。
他手握缰绳,边走边道:“一会儿到街市上我再买一匹马,你想要什么样的?”
没有回答。
他抬头,见阿练一脸犹豫,不解道:“怎么了?”
“那个……我不会骑马。”阿练觉得有些惭愧。
霍笙倒吸一口气,仿佛不能置信:“你在北地长大,居然不会骑马?”
阿练更惭愧了。
霍笙有些无奈地翻身上马,向阿练伸出一手道:“上来吧。”
阿练上前几步,将莹白的小手放入他掌中。
两人并乘一骑。
她是第一次与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男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时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骏马扬蹄奔腾时造成的颠簸时常令她不由自主地撞到身后那不断起伏的结实胸膛,霍笙的怀抱仿佛是一个灼热的火炉一般,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传来令她不安的热度。
阿练害羞得耳朵都红了,脸也发烫,慌忙抓紧鞍前铁环,坐直了身子,避免触碰到霍笙的身体。
好一会儿才适应。心想他是自己的哥哥啊,眼下他愿意与自己共乘一骑,应该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吧,心中又高兴起来。
阿练身上还罩着昨日霍笙给她的披风,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霍笙就先去带她买了几套衣物,等将她收拾齐整了,又买了一辆马车。
马车价值不菲,霍笙好一阵肉痛。也顾不上带阿练吃一顿好的了,随意在路边包了些吃食,扔给阿练,便将她塞进马车,又启程离开高柳城了。
天将暮时抵达一座小镇,镇中有个简陋的驿舍。
阿练下了马车,随霍笙进了驿舍内。
因地处偏远,十天半月也未必有人入住,故而甫一进门,驿丞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许是看出二人容止不同寻常,招待也颇为尽心。
驿丞身后跟着一个舍人,黢黑面孔,五短身材,生得一双鼠目,自阿练进门后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阿练见他丑态,心中厌恶,紧走了几步,拉住了霍笙衣袖向他示意。
霍笙心里正盘算着身上钱财还余几何,没注意到驿舍内的事,被阿练这么一打断,本能地一皱眉,侧头看她:“怎么了?”
阿练见他神色不耐,想好的话一时间就哽在了那里。转目一看,那舍人已出去了,便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用过了晚膳,阿练早早地安歇了。
正在睡梦中,却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她睡得不甚安稳,一下子就惊醒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