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灯光很暗,映着落地窗外摩天大楼璀璨闪耀的灯火,宛若置身云端之上,就连深蓝色夜空里高悬的那轮明月都仿佛触手可及。
以往这家预约制的黑珍珠餐厅无论刮风下雨都座无虚席,今夜却早早地清空了全场,只预留了视野最好的那一桌空位,别出心裁的布置了一簇簇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着醉人的幽香。
他们四人在餐桌旁坐下,贺佳辰一边慢条斯理地叠着西餐布,一边很有东道主风范的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气氛。
“大家不必拘束,既然都是如一的朋友,今天难得碰到一起也是一场缘分。许先生我是知道的,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钟如一拿热毛巾擦手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坐在桌对面的年轻女人落落大方地颔首微笑道:“叫我Louisa就好了。”
贺佳辰也风度翩翩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一来二去,倒是也能有来有往的相谈甚欢起来。
他们一个是新鲜出炉的选美冠军,应付起社交场合来是滴水不漏的仪态大方;另一个是早年间浪迹情场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date过的选美小姐都不少于一只手,处理起眼前这种小场面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的游刃有余,唯有他们身旁坐着的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钟如一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social,同时手上也不带停的撕着热乎乎的餐前面包往嘴里塞,偶尔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能咀嚼着面包点点头,但是也没有接话的意思,难得没有满嘴跑火车的话痨起来。
而靠窗而坐的许明熙时不时啜饮着手中高脚杯里冒着气泡的香槟,垂下的眼睫毛在昏暗的顶灯照耀下交织成一小片疏离的阴影,映着肤色雪白的脸孔愈发透出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淡。
服务生鱼贯而入地将一盘盘“仙气飘飘”空运过来的海鲜拼盘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成人手掌大小的龙虾和青龙蟹肉在黑色异形盘里堆积成了一座诱人的小山,鲜嫩软滑的生牛肉上缀满了黑珍珠一般的鱼子酱海胆,精致的摆盘与昂贵的食材组合在一起,咬一口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钟如一拿着叉子戳了一小块面前这硕大餐盘中央一坨软绵绵的生牛肉,旁边贺佳辰还在推荐louisa品尝一下空运过来的波士顿龙虾,未料许明熙忽然招手叫来服务生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意大利面送到了钟如一的面前。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钟如一双手举着刀叉有些哭笑不得的给服务生让开空间摆放意大利面。
贺佳辰似乎这才注意到他没有怎么动过海鲜,“不合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钟如一没有挑破自己海鲜过敏的事实,纵使他跟这个大少爷远走异国他乡三年朝夕相处,往常也是主打一个皮糙肉厚、荤素不忌的好养活人设,潦倒的时候连雨水都喝过,因而贺佳辰也不知道他这副看似刀枪不入的坚实身体实则一碰海鲜就过敏的另类缺陷。
他虽然没有明说什么,然而贺佳辰已经看出来了这一点,他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黑不见底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正对面始终一言不语的许明熙。
他明明是在笑,可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情不自禁的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有服务生推着插有细长蜡烛的布朗尼走过来,Louisa惊讶地环顾四周,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暗了下来,只有推到他们桌旁边的蛋糕烛光摇曳出一圈暧昧不明的光晕。
柔软的,温暖的,跳跃着的光镀上了男人毛茸茸的眉毛,就连那双总是透出玩世不恭意味的桃花眼里不羁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巨大的烟花忽而在他们身旁窗外的夜空中绽放,花团锦簇、转瞬即逝的焰火照亮了每一个抬头看去的脸孔。
钟如一微笑着吹熄了递到面前的蜡烛,Louisa拍着手掌唱着动听的的生日歌,许明熙也在这阵欢快的歌声里微不可闻地哼了几句,他静静地凝视着钟如一看向窗外盛大烟花的侧脸,恍惚间想起了很多过去的往事。
“哇,谁会想到阿明你会把戒指藏到生日蛋糕里?!”
“汪汪汪呜……”
一人一狗捧着塌了一半的生日蛋糕在客厅里转着圈儿,钟如一光着脚一手高高举起蛋糕躲避着快要扑上来的大金毛,嘴里咬着那枚定制的戒指含糊不清地说,“喂喂喂,honey,没有哪个小狗可以吃奶油蛋糕的,更何况还是巧克力的,你是想让爸爸以后每年的生日都变成你的忌日吗?”
那个时候的许明熙只是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叫着honey坐下的指令。
一同扑到他身边的除了哼哼唧唧的撒娇大狗,还有男人热烘烘的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生日快乐,如一。”
他神情温柔地看着男人戴上了镌刻有彼此姓名缩写的戒指,交叠在一起的手掌上两枚圆圈摇晃出让人恍惚的光,已经记不清那个夜晚二人是怎样拥抱着彼此的身体、聆听着对方的心跳,不眠不休直到天亮,他唯独记得的只有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此刻看向天空的目光。
贺佳辰掏出那方红丝绒的礼盒,深情款款的表情足以让人溺毙在那两双摄人心魄的眼波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礼盒的绒布,露出一只光华夺目的戒指。
Louisa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惊讶祝福的目光连连在桌对面这两个男人身上来回切换,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的烛光晚餐原来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安排”——
然而贺佳辰手捧戒指说出的话却是一反常态的含蓄克制。
他只是微笑着对披着皮衣外套的男人说:“生日快乐,如一。”
钟如一从来没有设想过眼前这个场景,桃花眼里诧异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便笑着接过贺佳辰手里的戒指盒子随手放到了桌上,摸了摸鼻子咂舌道:“不是吧,愚人节你整我就好了,哪有人过生日还要被整蛊的啊?不是这么惨吧?”
Louisa还未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回过神,只听见身旁的许明熙忽然起身的动静,男人的声音清冽如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抱歉,失陪一下。”
贺佳辰翘起嘴角,伸手理了理钟如一皮衣外套上翘起的纽扣,说:“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整你呢?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信了?”
钟如一“啧”了一声,露出一副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的表情,“别搞我了大佬,你这是在泡妞吗?别吓到人家Louisa小姐了。”
猝然被提到名字的Louisa强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贺先生很幽默……”
贺佳辰不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得寸进尺地作势要捏住他的下巴表演少儿不宜的画面,带笑的嗓音上扬着恶劣取笑的尾音,“泡妞?你是妞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妞?你不会已经喝醉了吧,大佬。”
钟如一头大地推开贺佳辰,动作间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酱汁,他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衣角上还是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深色酱汁,服务生反应很快地递来湿毛巾收拾起残局,他接过毛巾徒劳的擦了擦,问了一声洗手间的方向便也暂时离了席。
整个餐厅除了他们一行四人,便只有服务生和厨师等工作人员,因而装潢典雅的洗手间里也空空荡荡……除了站在洗手池前的那个身影。
钟如一走过去的时候,许明熙已经拧上了水龙头的开关,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过来的时候,沾上了水珠的黑发略带潮湿,还有几颗不听话的水珠顺着这张轮廓柔美的脸孔滑向脖颈,他的眼睛很黑,垂下的眼睫毛浓密到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淡色薄唇抿在一起,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疏远。
钟如一下意识地避开了镜子里的视线,他垂下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奔涌而出的一瞬间,许明熙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把戒指还给我。”
“什么?”
“钟如一,那天在福利院,是你捡走了我的戒指吧。”许明熙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在心底无限蔓延的只有一阵阵宛如刀割的钝痛,他红着眼圈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在男人面前失态,偏偏眼底的湿润反复上涌模糊了视线,“……既然不需要了,不作数了,请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钟如一关上了水龙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他的喉头一阵发热,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语,转身看向许明熙的时候,刚说了一句:“我……”
便被突如其来的吻淹没下了所有没有意义的尾音。
而他没有推开这个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任咸湿的液体濡湿了嘴唇,还有昔日爱人炽热渴求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