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场上仅仅剩下三棵金属支柱,周川当时真想把麻脸张太拦住。他情愿扔掉那三棵金属支柱,包括更多的金属支柱,却不忍心让麻脸张太有丝毫的损伤。他见张太重新爬进空荡荡的采场,出于对煤矿财产的爱护和一种矿长的责任感,话到嘴边使他又咽了回去。
周川走在宽敞漫长的巷道里,心里在酝酿着新的生产计划,无论煤矿资金如何紧张,即使暂时到银行借贷,应该马上派采购员到外地购买机器。十八层煤是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而这块硬骨头上又连着许多上等的让人眼馋心动的好肉。为了矿工们的生命安全,挖完煤炭之后能顺利地回收金属支柱,今后一律使用机器。把钢丝套在支柱上边,按照支柱远近的顺序朝外取,顶板随时坍落,也不会危及矿工们的生命。
这些金属支柱全他妈的是劣质产品,既不耐压又笨重难使,无论资金如何紧张,应该马上停止使用,近期派人到淮南购置优良的金属支柱。想到利用丈夫职权而出售劣等产品的杨丽芳,想到利欲熏心官欲熏心处处为讨好姚存胜而祸害煤矿的长嘴巴王贵,他心里又塞满了怒气。
在十年之前,周川就已经看透了开采十八层煤的艰难性,多年积攒下来那准备实现采掘机械化的三千万元啊,被急于当工业副县长的姚存胜全部败坏光了,最后还背上一身债务。这简直是拿着矿工们的生命开玩笑,是犯罪啊!中国之所以贫穷落后,中国的老百姓之所以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就是一茬一茬的官场上,有许许多多像姚存胜这样的败类!不挖掉他们不清除他们,老百姓想过好日子那只是一句空话啊。
七:死神无法打败我
自从离开生他养他的微山湖畔,多少年来麻脸张太始终工作在采煤一线。一天天的摔打和摸索,一年年的经验和总结,不但使他掌握了各层煤的开采技术,还掌握了随地理环境改变而改变生产方式的诀窍。他不但大胆心细,像一头牛那样脚踏实地卖力气,在采煤工作面一旦碰到突发的险情和棘手的问题,还显得特别聪明特别果断。用那些矿工们带有嘲笑意味的调皮话说,别看他为人窝囊疲塌,天生得怕婆子,工作起来身上的心眼子却像他脸上的麻子坑一般多。如果没有超人的本领,周川哪里敢轻易把主采煤队交给他来指挥和调度呢?
麻脸张太模仿着周川刚才的架式,把金属支柱当啷啷打倒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滚出去老远。直到顶板不再坍落,空荡荡的采场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他忽地冲上去,拼命扒开下落的破碎岩石。只有在这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偶尔才能看到从他身上迸发的男子汉所具有的火爆性子。在他回收第二棵金属支柱的时候,死神和他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麻脸张太小心翼翼地来到支柱近前,正要挥动手里的斧子,顶板上哗啦落下一块巴掌大的岩石。他全身打了个寒战,脑海里马上想到了灭顶的灾难,想打一个滚然后朝外爬行。就在这眨巴眼的工夫,金属支柱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隆响,啪一声猛然断裂。坍落的页岩以令人无法躲避的速度,把他的大半个身子砸在了下边。
杨丽芳为了抹平那五十万元的发票,逃脱他们的罪恶,竟连废弃的金属支柱也夹杂在其中送来了,不然,煤矿是很少出现这种灾祸的。
如果按照天意讲究迷信,一副仁慈心肠的上帝的确大发了慈悲,手下留情挽救了麻脸张太的一条小命。在张太伸着脖子弓着身子准备往外爬行时,坍落的岩石把他的脑袋和两个肩头闪了出来。他腰部以下全被沉重的岩石砸住了,下肢麻木,却没有任何的疼痛。后来,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渐渐涌到了上肢,心胸郁闷,脉管鼓得发暴,两个眼睛凸得很快就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他嘴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两只手下意识地挥舞着往前挣扎。他大脑的思维非常非常清晰,自己只要有一口气,就不甘心被死神打败在这里。
大山重的岩石死死地压迫着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是徒劳的。
站在巷道里的两个回料工,见此光景顿时吓得像傻子,揉搓着两手毫无主意地叫唤:张队长,张队长!你出事啦?出什么事啦?!你快爬出来呀!
微山湖原始情爱——脖子 (53)
他们见对方吭哧哧没有丝毫的回声,断定麻脸张太已经被砸在顶板之下,九死一生。他们慌乱地跑去喊人,边跑边拼命地呼喊:来人啊,出事啦!张队长叫顶板砸下边啦……
听到那嘶哑而跑了原腔调的叫喊声,在新的工作面干活的矿工们,丢下手里的活路,刮风一样跑过来。对采完煤的工作面,谁也预料不到什么时间全部塌落,巷道里黑压压人虽多,一个个却扎挲着两手没有好主意。矿工们像炸营一样呼喊着,巷道里乱成了一锅粥,就是不敢钻进采场去救人。
此刻麻脸张太心里明白,即使自己一旦脱险再活下去,身子骨残废已经不顶用了。他唯恐矿工们蜂拥进来,顶板一旦大面积塌落,势必会出现更大的伤亡事故。他聚集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悲怆地哀求道:兄弟们,我张太不中用啦,活下去也是废人了!这里危险,兄弟们千万不要救我,千万不要进来……
煤矿是一个特殊的行业,在这种没有安全措施,只有让众人们拿生命冒险的紧要关头,矿工们虽然心疼队长和同情队长的不幸遭遇,但绝不能凭着感情,盲目草率地去死神口中拯救张太。一个采完煤的工作面,金属支柱大都收了回来,人们一旦拥进去,迎接他们的无疑是顶板塌落和更大的伤亡事故。
秃子刘二从井上领完材料刚刚回到井下,闻讯之后拼命地朝这里跑来:他妈的个屄,咋呼熊!你们是一群骡子屌废物?
秃子刘二的两个眼睛像充血样通红,红得吓人。他抬起脚朝巷道边沿的四个矿工腚上各踢了一下,用胳膊夹起一棵沉重的金属支柱,另一只手又摸起一把铁镐:只要麻子有一口气,咱都要把他救出来。我在里边喊一声,你们四个都要往里冲。谁要是怕死不进去,回来我就把他活活扔进去砸死。
秃子刘二弯下腰第一个冲进了阴森森的采场。
秃子刘二当然知道采面上随时都会出现灭顶之灾,不敢久留,不敢细问麻脸张太的伤势如何。他双膝跪在那里,要把手里的金属支柱重新顶起来。由于顶板普遍下沉,支柱已经无法站立。他挥起铁镐刨了几下岩石,硬是在满是利齿的岩石上用手扒出一个小坑。他用两手扶住立起的支柱,朝外喊道:快来救人,不准磨蹭!
那四个被刘二用脚踢疼屁股的矿工,精神上早已有了冲刺的准备,听到刘二的召唤,像箭一样射进了采场。在那个死神猖獗的黑暗世界里,矿工们谁也不敢怠慢,怠慢一秒钟简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已经没有时间再扒掉压在麻脸张太身上的岩石,他们四个人像贪婪的强盗哄抢一颗价值连城的珍宝,有的抱头,有的拽胳膊,几秒钟之内就完成了抢救的准备工作。他们不约而同地喊了声一、二、三!那架式犹如扯拽一根压在沉重柴垛下的劈柴,活活地把麻脸张太从山样重的岩石下拉了出来。
秃子刘二手里的金属支柱,像发生地震时的树叶那样微微地颤抖着,已经传出了欲要断裂的隆隆的声响。他感到发颤的支柱马上就要啪一下被顶板压断,果断地大喊一声:快撤!
四个矿工紧紧抓住张太,像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