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还给光棍们一个特殊的权力,谁先找到老婆,不仅给女人安排家属工,还立即解决住房问题。
对那些谈起女人来浑身是劲,凶得咬牙恨得切齿,立誓要把厚厚的天空捅个窟窿的光棍们来说,周川的这一番鼓动胜过半年的学习班、一年的政治教育课。女人们倘若肯嫁给他们,矿长周川安排工作,解决住房,对生活在微山湖边的那些农村姑娘来说,打着灯笼也难找这样的好事。
这个惊人的消息,像阴雨连绵久日不晴的天空,猛然间闪耀出一缕灿烂的阳光。那些只顾摆脱农民艰苦的日子,并没有把爱情当饭吃、当衣裳穿的姑娘们,三五成群、你推我搡、叽叽喳喳,像到大集上买猪买羊选牲口似的,厚着脸皮跑到煤矿里挑选男人来了。
周川号召光棍们大造声势,男人们的胆子越发大了,不择手段地在女人们面前吹嘘。那拿腔作势的天大口气,那居高临下审视女人的架式和神态,就像哪个女人一嫁给他们,就会给人家全家以及亲戚邻居带来无限幸福和荣耀似的。
还有的人甚至厚着脸皮恬不知耻,为了娶到称心如意的女人,故意炫耀自己的身份。他们竟大胆地冒充是矿长周川的仁兄弟、姨表兄、姑表弟……临到最终把人家姑娘搞到手,都没有出现丝毫破绽。只要光棍们能娶上媳妇,和他周川攀亲怕什么,这样既减轻了压在他肩上的担子,也省得再为他们成家立业操心费神。
河庄煤矿的女工,就像雨后涨潮的河水渐渐多了起来。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男人们自然变得规矩了,谁也不敢再光着屁股下井,谁也不敢再赤裸裸光着身子,躺在凉风嗖嗖的顺水河堤上睡觉了。为了引来女人的目光和关注,光棍们穿戴洋气了,说话斯文了,那些高级的雪花膏直往脸上搽,泥墙似的。
当年拉煤筐的生产方式,在河庄煤矿已经成为不堪回首的历史。自从周川掀起娶媳妇运动,煤炭的人均产量,比周围现代化设备的统配煤矿,高出三倍。看来,要想让男人们挤出全身的力气,必须使用女人这台榨油机。
河庄煤矿往日的光棍们,鸟枪换炮了,“光棍”的字眼已经载入了光荣的辛酸史。他们彻底摆脱了农民的生活习俗,变成了新时代地方煤矿的矿工。
长嘴巴王贵十足的山区老噱,虽然笨拙却表现得胆大无比,为了弹(谈)女人竟然在矿里矿外闹得满城风雨,引出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风波来。
在飘浮着淡淡夜雾行人不断的清晨赶集,在阳光明媚人群拥挤的晌午赶会,一根根木桩样站在繁星闪烁的露天影院里看电影,是农村的俊男俏女,相约调情的最佳时刻,也是河庄煤矿仅剩下的那些光棍寻找目标,追踪女人的大好时机。
长嘴巴王贵见一个个光棍相继娶妻生子,心里焦急再也忍耐不住,再忍耐下去,脑子里的东西会像捣上雷管的炸药那样,要崩溃要爆炸的。煤矿过去没有一个女人,他们一群光棍除了胡吣造孽话,谁也没有半点谈情说爱的先进经验。没见过世面的山区老噱长嘴巴王贵,错把“谈”对像,误认为“弹”对像,南辕北辙的不惹出风波才是怪事呢。
可笑的老噱牢牢记住了周川的那句话,他放心大胆地追求女人。几次早起赶集,几次歇班赶会,也曾经盯上几个他认为漂亮大方的姑娘。晴天白日,众目睽睽,他又没吃老虎心豹子胆,哪有那么大胆量当面“弹”人家鲜嫩的姑娘呢?到头来一阵阵沮丧,一次次蔫巴巴失败而归。
这天河庄村放电影,长嘴巴王贵洗净身子整理好脸庞,三两口扒拉下去碗里的饭菜,没等太阳光消散天黑透,便大模大样提前来到场地。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紧紧盯着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搬着椅子拎着小凳从家里往电影场奔来,三三两两的行人中间终于出现了奇迹。那位名叫二花的姑娘,个子适中,脸庞白净,俊眉俏眼,吱得一声勾走了王贵的头魂。
夜幕在山区老噱王贵的焦灼和烦躁中渐渐拉开,屏幕上人影晃动,到底演的什么物件?屏幕旁边的匣子里叽哩呱啦,到底说的什么狗屁洋话?长嘴巴王贵连眼皮没翻一下,一句话也没往耳朵里拾掇,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沉浸在电影中的二花。他在准备行动之前,好像贼人要下手偷东西那样,提心吊胆朝四周张望了一眼,然后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在二花耷在臀边的手背上弹了一下。
二花的身子本能地一颤,怕脏那样,下意识地把手背往衣裳边上擦一遍,然后抬起胳膊放在身旁姐妹的肩头上。
长嘴巴王贵心里微微一动,壮壮胆子,又伸出颤动的手照二花漂亮的脸蛋上弹了一下。
二花好像被人猛扎了一针,惊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脸狠狠瞪一眼王贵。没出嫁的姑娘胆小脸皮子薄,在男女问题上情愿吃亏不敢张狂,小嘴一撅心里暗暗地骂人:哪里来的个半熟窝生七叶子!
二花一扭身子往前挤去,越过身边的几个姐妹,远远地躲开了长嘴巴王贵。
长嘴巴王贵浑身骚动不安,心里饥渴难捺,还老是埋怨矿长传授的办法不灵验。他恋恋不舍,大着胆子跟踪追击,三挤两拱又来到二花身后。他偷偷瞅一眼周围的人们,周围的人们一双双目光聚精会神,盯在人影闪动的银幕上,谁也没有心思去注意眼皮底下,将要发生的风流韵事。
山区老噱王贵耳边又响起了周川的指示,精神和胆量进一步得到了鼓励,一副视死如归状,挺了挺腰杆壮了壮胆子,从裤子的前门里掏出了硬棒棒的嘎子。他把嘎子抵在人家二花的腰部,像当年和小母羊做爱那样,下意识地往前顶了几下,那脏东西很快就喷射出来,撒了人家二花一褂子。
刚开始,二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背后腰眼里有个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拱动,出于好奇伸手一摸,把长嘴巴王贵硬棒棒粘糊糊的嘎子摸在她手里。当她心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时,像不慎攥起一条毒蛇赶忙扔掉,像被人砍掉了脑袋那么惊咋,惊咋地哭叫着朝人群里喊道:哥,快来啊!快来揍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听到妹妹那焦急的呼喊声,五大三粗的哥哥铁柱,挤进人群像捕捉一只待杀的小公鸡那样,把哆哆嗦嗦的长嘴巴王贵扭出电影场。二花族门里的兄弟姐妹,一窝蜂把他围困在中间,鞋底皮锤耳刮子,雨点一样打在他头上脸上身上。
男子汉大丈夫,在大众场合朝着女人耍下流,众怒难犯是最令人气愤的丑事,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站出来为长嘴巴王贵求人情。
二花姑娘像被男人当众强暴似的,天大的委屈使她哭哭啼啼,向着周围的人们诉说根由:俺又没得罪他招惹他,他第一回弹我的手,我没理他。第二回又动手弹我的脸,我怕给家里人惹麻烦,生气躲开了他。这个熊半熟七叶子货,拿得是个什么东西呀,硬邦邦得棒槌样,硬在背后朝着俺腰里捣……
几个年轻人感到好玩,躲在暗处得意地嘿嘿嘿嘻嘻嘻笑得肚子疼。
铁柱一伙人手脚打累了,歇下来必然要三堂会审盘根问底,一再追问王贵姓啥名谁,家在哪里。长嘴巴王贵嗫嗫嚅嚅大半天,心里害怕越发不敢自报家门。可是,他做了错事却知道找个靠山:我表哥叫周川,是他叫我这么干的。你们要是有气找他出啊,碍着我什么事啦。
听王贵那般口气,好像耍下流的不是他王贵,而是矿长周川似的。
噢!原来是周川的表弟,怪不得这么下流,这么大胆不讲道理,原来仗着他矿长的权势!走,到煤矿找周川讲理去。
周川刚刚从井下检查安全生产回到地面,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难堪情形,只好忍气吞声,朝铁柱一家人赔礼道歉。既然王贵把包袱扔给了他,他只好承认没管好王贵自己有责任。王贵的行为既然下流让人生气,等明天上班一定狠狠处理他。王贵还是光棍一条,心里明明想寻找个女人,尽管做事不当手段下流,也根本够不上触犯法律。
反正对方饱饱地挨了一顿鞋底皮锤耳刮子,面子换回气也出了,铁柱和自家兄弟们,又再三要周川狠狠教训王贵,后来觉得继续闹下去索然无味,骂骂咧咧纷纷回家去了。
长嘴巴王贵畏畏缩缩,像做下了天大的亏心事,像偷了人家的东西被当场抓住了手脚,害羞而难堪得不敢抬头。他心里又觉得十分委屈,嘴里嘟嘟哝哝,不住地为自己辩理:矿长,我委屈。我看你教的那个法子不管用,这才掏出那个东西想试试的,又没做什么下流事。不是你叫我们大胆追女人的,到时候你又……
周川看看长嘴巴王贵那副又蠢又笨的狼狈像,心里有气哭笑不得。虽然自己被他连累得受了一番窝囊气,但又不忍心训骂他。他叹了口粗气:平日里你不是能着唻,有名的能豆子!教你个小曲都不会唱,你知道猪八戒的爷爷是怎么死的吧?笨死的!回去听候处理。
回到自己宿舍里,长嘴巴王贵挺腰收腹,麻杆样站在灯下的镜子前,左左右右仔细审视着自己那张被铁柱二花打肿的脸,那变了形状的长脸,扭歪得越发难看,连自己看了那副尊容都感到厌烦。